瘋人院的小角落

對Barnes而言，一天是從走進武器研究室那刻開始。

武器研究室是個統稱，包括研發單位和迷你工廠總共佔了四層樓，其中Stark幫Barnes規劃了一間寬敞的私人研究室，協助他處理復仇者們的武裝升級。

Tony是個天才，但天才都有同樣的盲點，就是想出來的天才點子不見得實用。照Tony的說法是Barnes應該能幫忙解決這個問題；說實在的，Tony花在搞他的第n代鋼鐵衣，以及和Banner一起研究那些只有他們倆聽的懂的東西用掉太多時間，他的確需要一個實戰專家，而且不能是像隊長那樣，對殺傷性武裝有不適感的人。

但這仍是個很冒險的決定，其中包含了令Steve非常感激的無條件信任。

Steve對Tony Stark的第一印象並不好，因為表面上看來，Tony非常自我，他大部份的行動理由都脫不開自身利益，但相處久了隊長發現，Tony只是虛張聲勢。當他說：這對Stark工業有好處時，其實是在繞著圈子幫Bucky找出路。

像個不誠實的彆扭男孩，死不承認自己心裡住著個有求必應的善良宅男。

於是當Steve找上Tony想道謝時，驕傲的傢伙如他所料的說了一堆本應氣死人的話：

「謝什麼，Barnes是人形兵器，讓兵器研究兵器我可是史上第一人，而且我有Jarvis，Barnes要是暴走就等著…」

「總之，謝謝，你是個好朋友。」Steve誠懇的按著Tony的肩膀，阻止他自走炮般的發言。

果然，當時Tony怔了二秒，頭抬得高高的望著隊長不知如何接話，然後呿了一聲，唸著你這老頭閒著沒事幹嗎，去養老院找同伴聊天，我很忙沒空跟你鬼扯…

Tony轉身，用他無人能及的傲慢氣勢快步逃走。

真是個不誠實的人。

Bucky早晚要面對未來該何去何從的決定，但現在Tony暫時提供了安全又自在的環境給Bucky，這份人情Steve記下了。

只要有空，Steve就會溜進研究室，坐在Bucky身邊，看著他工作，同時做自己的事。

他現在也是，穿著萬年格子衫，坐在一旁用心作業，不過，他的工作目前不是戰略步局，九頭蛇行蹤，可疑的外星武力，而是他這陣子不小心接到的工作：連載漫畫。

這是Tony和Fury，加上公關天才Pepper的計劃。

在DC事件後，SHIELD崩潰引發公眾危機，他們詢問隊長是否願意屈尊，發揮他天生的能力，畫些青少年感興趣的東西，打算從次文化著手改善部份群眾對復仇者的疑慮。

所以這間研究室基本上已經成為他和Bucky的雙人工作室了。

「又是Barton？他何時才要考慮換別種武器？弓箭很沒效率。」

Bucky穿著黑色T恤和牛仔褲，在他的研究室裡盯著立體投影，細長箭身和合金箭鏃的3D影像，一大堆功能備註，他揺頭，伸手點了幾下，去掉其中二項。

內建微監視系統和溫度感應在箭鏃上做什麼？測屍體的移動方位和體溫有意義嗎？還超重了。

「弓箭的無聲屬性非常適合執行夜間任務，而且我相信使用者的意願至上，Barnes先生。」Bucky永遠弄不清發聲點的Jarvis這麼說。

「使用者的意願？」Bucky皺眉。

「他的意思是Barton覺得稱手就好。」Steve說，他低著頭，在紙上奮力作戰。

Bucky聳肩，不置可否。就是有人喜歡冷兵器。他個人對冷兵器的興趣只有刀，短刀，那是完美的近戰武器，握在手上時就是身體的一部份，力量的延伸。

Steve的創意卡在某個討厭的梗上，百分之百開發的大腦也無法提供下一步情節，他悶悶地丟下筆，從旁邊的展示桌上拿起一把銀色衝鋒槍端詳著。

亮晃晃的機槍不會太顯眼？Steve覺得他永遠弄不懂Tony Stark。

「這個為什麼要做成銀色的？」Steve將手上的槍翻來覆去的研究。

Bucky看他一眼，沒好氣地道：

「那是我的，別問我為什麼，理由蠢暴了。」Bucky回頭繼續刷下一個步驟，成品測試。

「是嗎？」Steve感興趣了，所以他問別人：

「Jarvis，可以解釋為什麼嗎？」

「Stark先生認為銀色塗裝和Barnes先生的仿生手臂非常相稱。」Jarvis和善地說。

Steve噗笑，真的有點蠢。

環顧四周，Steve發現裡頭大部份的武器其實都是適合Bucky使用的。Steve再一次感受到Tony的善意。

老闆設計給員工專用的武器，Steve知道連Bucky的仿生手臂Tony都堅持要親自維修，Steve想著『自私』的Tony可以再口是心非一點。

幾分鐘後牆面的自動發送箱打開，一支黑亮的高科技長箭出現，Bucky拿起來，再從展示著十幾座各樣弓具的武器櫃中挑了Barton常用的輕型複合弓。

「Jarvis先生，開放實測。」Bucky道，研究室的入口立刻自動鎖死，附屬實測間的玻璃門打開，Bucky走進去。

Steve放下槍，抬頭看著Bucky舉起弓臂，拉滿弦，微側頭，朝向前方30公尺處的標靶，射出箭。

正中靶心，半秒後標靶從中心炸開，Steve讚賞地笑了，但Bucky卻搖頭。

「行進不夠流暢，」Bucky走回研究室，放下弓，在立體投影上又點了幾下：

「提醒Stark，箭羽需要改進，不是漂亮就好。」

「是的，已備註。另外，Stark先生想請二位共用午餐。」Jarvis說。

哦，Stark的午餐。

Steve和Bucky互望一眼。

Steve對食物的要求不高，畢竟從有記憶以來，一直到解凍，回歸現代社會前，他都沒吃飽過。

參軍前就別提了，家裡窮的要命，有得吃就不錯了。進了歐洲戰場後，環境比在紐約還艱困，冰天雪地的德國森林裡，一個牛肉罐頭得分一隊人吃。Steve通常是說自己不餓的那個。

於是當他第一次接受Stark的招待時，看著滿桌的美食，Steve在心中頌念萬福瑪麗亞，請原諒這可怕的盛宴。

但同樣出身布魯克林貧民區，經過同樣慘巴巴的日子，Bucky對美食可完全沒罪惡感。

他們之間，Bucky永遠是及時行樂的那個。

「好極了，今天就不叫pizza了。」Bucky自在地說，Steve嘆氣，他寧可吃pizza。

「別那個臉，我從昨晚就沒好好吃點東西…」Bucky走到Steve身邊，看他的畫稿。

他筆下的英雄顯然出現危機了，Steve卡在他非常不拿手的地方，談情說愛。

「所以，他要交女朋友了？」Bucky看著主角臉上的表情，覺得挺熟悉的。

「Yeah，Pepper說需要一點軟性元素，她算過了，女性角色出鏡率太低，而且情節太剛硬，容易引發性別歧視和過度暴力的爭議。」Steve非常無奈。

藝術應該只是作者自己的發想，可惜這回算是任務，必須以目標為考量，也只能配合了。

「那她找錯作者了，」Bucky丟下畫稿，穿外套，準備好好吃一頓：

「直接把女孩送到你手上都搞不定，還巴望你畫出什麼愛情故事嗎？」

「別這麼說，」Steve起身，輕輕撞著Bucky的肩頭提醒他：

「我可是拍過電影的。」

「是啊。大明星。」Bucky加了點力氣撞回去。

Steve往旁邊跳了一步閃開，Bucky重心不穩差點摔跤，Steve扶住他的腰，結果是中了一計肘攻。兩人以高級格鬥術笑鬧著離開。

在走廊裡往電梯方向走時，Bucky像想到什麼似的，忽然停步，Steve發現他沒跟上來，回頭看他。

他凝視著Steve，眉頭微蹙。

「怎麼了？」Steve問他。

然後Bucky笑了，又是一臉無所謂，走向前和他並肩：

「如果沒看著你，我偶而會忘記你不是以前那個樣子了，這不太好。」

Steve無言。

不太好。

那什麼才是好？

一路走到電梯前他們都沈默不語，電梯門開，Bucky先進去，Steve看著他，他的好朋友，他的Bucky。

不，一切都好。

Steve走進電梯，轉身，站在Bucky身邊說：

「如果我說，我很慶幸這世上還有人記得我以前的樣子呢？」

Bucky微笑，沒看他。

「記得你以前可憐兮兮的樣子？」Bucky看著電梯的樓層顯示板，一層一層的上昇中。

「嗯。」

「脾氣和體形不成正比？」

「嗯哼。」

「喜歡挨打還常被打昏？」

「那也不錯。」

「永遠交不到女朋友還嘴硬說是在等特別的那一個？」

「夠了哦。」

Steve又撞了他一下。

Bucky悶笑了一聲。

他還記得其他的事。記得Steve就算自己挨餓也要幫鄰居的孤兒張羅吃的，記得他無畏肺炎併發症還是堅持要在大雪天走路上學，記得他永不向惡霸退讓，記得他們躺在地板上，描述未來人生。

記得Steve他身邊睡著，像隻小狗一樣溫暖可愛。

記得他用手撫摸Steve沈睡的臉，拇指輕輕掃過他的睫毛…

電梯門開，他們走向Tony大得離譜的餐桌時，Bucky決定暫時將最後那個記憶壓下。

應該會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