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人院的小角落

4.

John和所有的羊一樣，適應力非常強。

有草就吃，有水就喝，John對於生活要求不高，不過，比其他的凡羊，John的確多了些特殊的能力。

它會飛，說人話，最重要的是，他還能和一隻龍住在一起。

這隻龍可不簡單，世上大部份的龍都不太講道理，很沒邏輯，沒事就往人臉上噴火，儘收些不能吃的東西。

不過，和John同居的這隻龍則超出普通的龍太多了。比方說，John有時候覺得，它太講邏輯了。

真的是『講』邏輯，這隻龍沒呼呼大睡或是望著遠方思考時，幾乎都在和John說話。Sherlock會說很多很多關於人類行為之理性觀察與其邏輯性之不合宜問題…讓John總是欽佩不已，當然，John有時也會說『閉嘴老子想睡覺了』。

不過，John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一隻呼口氣就能殺一堆人的龍，何需擁有如此高超的觀察力（說真的，John很想在Sherlock歇口氣時提醒它：你是隻龍好嗎，沒事觀察山腳下哪個漢子偷了哪家的南瓜並非有建設性的嗜好）。

Sherlock批判世間萬物，奧林帕斯諸神也沒放過，而剩下的時間則用各種方式和John，嗯…玩耍…

這也是個謎。一隻對任何事物都容易感到無聊的龍卻永遠對John的小圓肚和屁屁非常感興趣，別說小金羊小小的腦袋了，就算是智慧如雅典娜也搞不清這隻龍是出了什麼差錯。

關於玩耍的部份就暫且不提。說到底，John最好奇的是：Sherlock是從那裡來的？

這個問題Sherlock從不回答。

而John在它身邊踱步，聽它說話，興致勃勃地看著Sherlock把來犯的人類趕下山，日子久了，John漸漸的將Sherlock當成一個朋友，一個迷人又有趣的伙伴，至於它是從地府還是海底來的，John一點也不在意。

小金羊接受並且安於現狀，反正沒人來找它回家，左右有草可吃就成。

不過，泰然自若的John今天有些心神不寧，它抬頭看看天色，好像要下雨了。

陰霾的雲霧罩在頭上，狂風不祥地刮過草原，不安的John跳了二步上山頂，向四方張望。

「John，別跳了，很吵。」Sherlock說。

John回頭，Sherlock並不像它不時那般懶散，向來不屑一動的龍微挺起身，粗大的前腿立了起來，雙翅緩慢地張開，迎向天際。

從厚重雲層隙縫中射出陽光，照耀著黑龍半透明的巨翅，銀灰光澤籠罩著Sherlock，它長長的頭揚起，灰藍眼睛專注地望向遠方。

這是Sherlock難得一見的戰鬥姿勢。John上回見到他這個模樣，是在一位殺過九頭巨蛇的大個子，號稱力勝諸神的希臘名人，半神赫丘力士來挑戰時。

那時Sherlock瞅了眼大個子說：『其實變裝成女奴不算太奇怪的嗜好，還有，你心愛的男孩在水精那裡，現在回頭還找得到他。』

有名的英雄赫丘力士聽完，直接轉身下山了。

John現在順著Sherlock的朝著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人來了。

「有趣。」Sherlock咧嘴微笑。

那是個女人。

一身簡單樸素的亞麻短袍，面容清秀，在狂風肆虐的山坡上艱難地走著，手上捧著一個水罐。

John看著她小心地走上山，女人抬頭時雙眼驚惶恐懼，絲毫沒有那些屠龍英雄打算殺羊取皮的那種煞氣。

「偉大的龍啊，」女人在多風的山坡站定，長髮凌亂，她小心地對著Sherlock說：

「我的孩子病了，祭司說，一定要聖泉的水才能救她，請問，您能好心賜給我嗎？」

「咩—」好心的John跳了兩步，跑到Sherlock身前急著道：

「泉水在——」

「閃開。」Sherlock伸出巨大的前腳輕輕一挑，小羊啪地被它甩到背上去，John撞上Sherlock粗硬的背鰭，頭都昏了。

「我不清楚妳的目的—」Sherlock咧嘴冷笑：

「而且我討厭偽裝。」它說完，吸口氣，在龍背上剛站穩的John來不及阻止，只聽得轟～一聲，巨龍的火焰直接噴向柔弱的女子。

「Sherlock！」John驚呼，它望著可憐的受害著，氣得大吼：

「你怎麼…她只是要討些泉水——呃？…」

然後John就呆掉了。

怪事發生。Sherlock的龍之火焰效率一向很高，為小丘上的青草提供不少營養的灰燼肥料，但這回不同，那女子沒有瞬間驚叫變肥料…

眼前的人體火柱開始變化，John怔怔看著那女人在火焰中，還一直燒著。

而且，她笑了。

火光映照中，女子的臉在變化，沒變成黑黑焦焦很恐怖的樣子，她反而愈來愈亮，五官也從平凡慢慢變成…嗯，John會說，變成一隻羊可以感受到最美麗的模樣。

咳，當然，羊眼中的美女也許是羊頭人身也說不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即使Sherlock也覺得它看到了龍會覺得非常美的形象，但它卻不像John呆兮兮的張著嘴，Sherlock只是咧嘴冷笑著。

火焰消散後，Sherlock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樣好多了，女神。」

「真是無禮。」女子輕輕拍掉身上殘餘的布料灰燼，在光天化日下她的白晢肌膚泛著奇異光彩，赤裸的身軀只繫了條精緻的黃金腰錬，世人皆說，她的神力都藏在那條美麗的腰鍊裡。

大錯，愛神阿弗羅黛蒂只是喜歡腰帶造成的纖細腰身感罷了，而且，總要有些裝飾品嘛。

昏暗的雲層消退，陽光從燦藍天際灑向女神，她美麗的綠眼閃爍，打趣地看著John說：

「你的羊很可愛啊。」

原來不是人。John生氣了，什麼叫你的羊啊？

「我不是他的——咩—」

Sherlock沒讓John有機會反駁，巨龍多用途神尾一勾就把John從背上運到身側壓著。

「所以呢？」Sherlock懶洋洋地，全不理會John在它尾巴下蹭著儘全力想翻身。

「我只是好奇，」阿弗羅黛蒂像個淘氣的小女孩，瞅著Sherlock：

「原應受世人崇敬的極座主星成了眾生恐懼的惡龍，你的小金羊真這麼迷人？」

「極座…？」John喃喃地，忘了自己還被壓著。

「那又如何？眾人皆愚昧至極，其崇敬本不值一顧。」

巨龍冷淡地昂首。

陽光下Sherlock的眼睛閃著光芒，John側頭看著，突地怒從中來。

原來它不是什麼地府深海來的惡龍；但它竟從天星成了惡煞。

此時女神輕笑：

「所以你認為顧著一隻羊比保全自己的名聲重要？」

Sherlock側著頭，不理會她話中譏諷，它冷淡地沈聲道：

「愛神何時管起這種事了？」

「世事皆與我無關，」女神舉起雙手挽著頭髮，悠然自在：

「但也皆因我而起。人們總以為是我賜予愛慾於眾生，卻不知我只能給予慾望，其他的，是從己心而出，與我無關。」

她說話時眼眸流轉，望向John。她的眼神非常溫柔，但John卻覺得不安，那雙綠眼深處閃過一絲凌厲，甚至天地不容的殘酷本質。

女神轉身下山，姿態一如舞者：

「沒有起心，我也無法使之動念。Sherlock，我是只想看熱鬧的，不過來提醒一下，你起的心已讓天界動盪——」

女神離去時就像泡沫般消散於空中，Sherlock收起翅膀，不發一語。

小金羊終於掙脫大龍尾，它跳到Sherlock身前，抬頭生氣地道：

「你是天龍座主星？」

「嗯。」Sherlock恢復既有的無聊閒散，又趴下了。

「為什麼不回去？」John的羊嘴嘟得高高地，幾根小金鬚微微抖著。

「回去做什麼？」

「極座…極座不能沒有主星。」John急了。它想到Sherlock這十年都沒回天界，只是留在小山丘上守著它。

「無聊！」Sherlock吼叫，其聲震天。

「極座有何重要的？不過是給那些貪婪的人指引方向，讓他們將無趣可憎的野心往各處燒去——」

「咩~！」小金羊氣得跳起來：

「我不管極座啥的，反正你給老子立刻回天界，別留在這裡…你明明是偉大的天龍座，怎麼可以被人當成惡龍！」

「你在命令我？」Sherlock的翅膀又揚起來了。

「對，我命令你立刻回去！」小金羊無畏大惡龍呲牙咧嘴鼻孔冒煙，翅膀揚得比天高，不管了，它今天無論如何要趕這隻龍回家。

「你再囉唆我就吃了你——」Sherlock火大極了。

「你吃啊！咩！」John又跳向前。

然後它眼前一黑。

惡龍真的一口吃掉它了。

※　　　※　　　※

好吧，荷姆斯想，要在北歐眾神的領地裡施法飛走可不容易。

「糟了，」使神張著雙亮眼睛，無辜地看著高大的漁夫：

「我可能迷路了，對了，幸運的漁人，你叫什麼名字？」

「Moran。」漁夫笑得很親切，他覺得這個陌生的小個子真是可愛。

「Moran，你能幫我個忙嗎？」荷姆斯說著，左手垂在身側，手指比了一下，小偷神輕巧的設了個咒。

他的右手不知何時伸向漁人的頸間，將他掛在身上的雷神護符取下。

「可以…你，你需要什麼我都幫你…」漁夫Moran呆滯地點頭。

荷姆斯笑了，很好，他帶走索爾給予這小子的庇佑，雖然不強，但夠他拐這個漁人幫他離開綠之島了。

「那麼，走吧，你的船在那裡？」

荷姆斯領著大個子往海上去。

到了波塞頓的地盤，一切就好辦了。

※　　　※　　　※

John發現一個事實，身為可食用的家畜，真的不可隨便說出『你吃啊』這種賭氣的話。

它在Sherlock嘴裡滾著，這隻龍沒吞它下肚，只是含在口中，還用舌頭圈著它的小圓肚。

John在滾了五圈後很努力的開口說話：

「Sherlock把你的舌頭移開～」

Sherlock只是繼續在嘴裡啫著小金羊，好吧，John得說，只要不吞進Sherlock如火爐般的肚子裡，躺在它嘴裡其實還挺舒服的。

「你不回去，世人會永遠誤解你的。」處在放棄狀態的John躺在龍嘴裡，還是要勸它。

就算Sherlock會氣到真把他吞了，John也認了。

Sherlock的舌頭放鬆了點，但還是含著John。

過了好久，就在John打算乾脆自己跳進它肚子裡時，Sherlock忽然張嘴。

「Sherlock…哎唷…」

巨龍用舌頭把小金羊頂了出來。

John滾到草地上，全身的金毛貼在身上，狼狽至極。

它不說話了，只是抬起頭，看著趴在它身前，冷傲的巨龍。 

它們對視著，直到夕陽西下，月初昇，空氣變得清冷，萬籟俱寂。

「我不會離開你，你是我的羊。」過了好久，Sherlock終於說話。

它伸出舌頭輕輕舐著John的臉，John皺著眼睛。

十年了，John只瞭解Sherlock一點。

它決定的事，絕不會改變。

John靠向Sherlock的臉，貼著它。

「你只是想保護我吧。」John說。

Sherlock無語，只是繼續舔著John，從它小小的頸子，肚子，輕輕的，像在愛撫。

John想著，隨便它吧。

誰叫它是我的龍呢？

＿＿＿＿tbc

說好要燉肉的，燉成羊肉爐也算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