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人院的小角落

 8

 

Sherlock Holmes是個驕傲，自大，聰明且永不言敗的人。於是他面對John現在比冰山還冷的態度時，想著的只是要如何撞破他而不是閃開。

鐵達尼號這部電影他從沒進戲院看過，有機會在電視上看到時Sherlock也沒認真看完，在開演十分鐘後他罵了句無聊就關上電視了，於是他並不清楚撞冰山會死人的。

倒不能說他樂觀，這小子只是自信過人，不相信世上有不能解決的問題。

比方說現在，我們的黃金時段主播冷淡地看著Sherlock，等著一句I’m sorry，但這位仁兄卻只是呆站在那裡，驚愕莫名，為了發現自己的錯誤而無所適從，Sherlock這時想著的是：糟了，總是有出錯的地方。

但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呢？

等不到對方的歉意，John只看到Sherlock難得發傻的臉。他正想拿起辦公桌上隨便什麼重物，比方說那個亮晶晶的BAFTA最佳新聞報導獎，往Sherlock下巴上丟前發現一件事：

這小子的表情還是和三年前，當他的腦子對凡人的感性接觸不良時，站在John面前焦慮的問『not good？』時一模一樣。

Sherlock怎麼可以完全沒變。

「John…」Sherlock努力的想從他很少犯錯的大腦中找些字句來，此人是會道歉的，但眼下不是他熟悉的情境，現在不是不小心踩到人或啥的；在真正的，很難挽回的，有關情感的錯誤發生時，他是不知所措的。

「該準備台本會議了，我們還有新聞要做。」John淡然送客，低頭看著一早送進來的資料，檢查收視率，就是不看他了。

不想看他，其實，更精確的說，是John不能看著他。

不能看那雙單純明亮的眼睛，會想起更多的事，包括那些時日裡的美好感覺。

「那不重要。」Sherlock這麼說，堅定地站在那裡。他也許不知道該如何正確表達現在的心情，畢竟唯一被Sherlock賦予權力能教他這種事的，只有眼前這位不想理他的John Watson；不過缺乏知識來源且情商接近智障的Sherlock卻有像小孩般的固執。

John抬頭，該死，Sherlock用他最難抵禦的單純直接，看著自己。那比溫柔，親暱，慚愧憤怒那些可以辨識的樣貌要來的有力。

「聽著，」John靠向椅背，非常理性，不帶情緒地輕聲道：

「你是我的製作人，我遇見過最天才，最有能力的製作人，而且你說過只有工作是值得在意的，我也同意，所以，就這樣，其餘的都別說了。」

John的說法很明確，他定義了他們之間從此只剩下工作關係，沒有其他。

這些話要是在以前，Sherlock會為其中的讚賞開心，可現在，不明的情緒湧上，他一點也不高興，只覺挫敗。

不服氣的執著停在他的意念裡，感到挫敗是一回事，承認它又是另一回事。

這時Sherlock莫名的笑了。難得，這世上還有當他這個自大的天才受到讚譽時還會感到難受的時刻，於是他明白了，挫敗感是個好東西，可以讓人明辨什麼才是真正想要的。

「很好，看來你的確意識到你面對的是個天才，那麼，你也該知道，我不會放棄的。」Sherlock恢復他的自信，高高在上，胸有成竹地道。

John的眉頭皺了起來，Sherlock的反應永遠不會像凡人般可以預測。

「不明白？天哪你真是可愛，」Sherlock俯視他，雙手壓在桌面上，貼近他的臉，強烈的壓迫感逼向John，Sherlock直視他熱愛的孔雀藍眼睛道：

「我不會放棄要你的。」

世上沒有失敗，只有放棄，勇者Sherlock笑得像隻掠食者，他轉身，如同一陣旋風，朗聲道：

「二十分鐘後會議室見。」

John Watson看著他傲慢的背影，揮著手，指示眾人準備開會，他扶額，心想不如就自個兒從八樓跳下去算了。

 

※　　　※　　　※

 

會議室迷漫著詭譎氣氛，Sherlock仍舊自在強勢主導議題，John則沈默如昔，用微慍的神色盯著他的EP，沒必要到場的Jim卻乖乖的坐在邊上，一臉表達善意的微笑，而應集團主席個人要求，到場維持秩序的Lestrade非常不敬業的準備看熱鬧。

小助理Molly得說，這很有風雨前的寧靜之感。

在Sherlock清楚直接的指示下，會議進行順利，高鐵二期會帶來的後續效應進入討論，失業率的攀升為主軸，卡麥隆政治生命之殘破非一日之寒，對新聞台而言這是個平凡的日子。

但在散會前，身為台內的資淺助裡，身兼網路記者的宅男Anderson忽然舉手：

「我，呃，有個問題其實已經在網路上存在一段時間了，就是上回John攻擊主教的事件，有激進的教會民間團體對John發出了，呃，引用他們的原話是：追殺令…」

John側頭望向這個他從沒記著名字的，老以為他是來修電腦的傢伙，Sherlock則放下手上的文件，皺眉問：

「署名威脅？」

「對，沒錯，我回查他們的ip，不是個人的，這個組織於去年十二月，政府公布同性婚姻立法計劃細節後成立，名稱是『新十字軍』，成員數大概三十人，我混進他們的聊天室，這些傢伙對十字軍的歷史一知半解，有些只是看不慣同性戀者才加入的…」

「你跑進去跟他們討論十字軍的歷史？」Jim撐著臉頰，靠在桌上打趣著問。

「不是吧，你沒被罵跑？」John笑了，完全不以為意，只覺得這個IT guy很好笑。

「是有個傢伙叫我這個犬儒滾蛋，我有解釋犬儒不是這麼用的…」Anderson很正經，但Sherlock急著打斷他：

「別廢話，署名的團體對John發出人身攻擊警告是很嚴重的事，內容呢？」

「是，其實那次吼主教的事件後John的blog裡就常有這類留言…」Anderson翻著眼前的文件，John睜大了眼，訝異地道：

「我有blog？」

「呃，一月份時Jim說你在網路族群裡的親和度太低就建了一個…」Anderson有些慌亂地道。

「那裡頭的文章是誰寫的？別告訴我還有我不知道的推特…」John這下在意了，Anderson忙搖手：

「不，不，依族群分析你的年齡應該使用facebook，推持太，咳，年輕了。」

「我還有facebook…」John喃喃地唸著，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當然，Ian McKellen都有了，而且Jim說他問過你的。」Anderson緊張地道。

Ian McKellen，好吧，我有這麼老了嗎？John還真不知道自己和這位高齡75歲的封爵老演員，在年齡層分析上是同一區塊的。他望向Jim，對方一攤手，道：

「我拿企劃案給你看過，你自己說愛怎麼辦就怎麼辦，還說沒人會去看那些東西的。」

「結果真的有人看？」John好奇了。

「Well，點閱率是還不錯，每天約有五百人。」Jim聳肩。

「這些等一下再討論…」Sherlock氣急，這群白痴怎麼抓不到重點啊？

他大手一揮，直盯著Anderson道：

「署名的威脅可信度極高，把所有的留言內容交給我，Lestrade，」Sherlock望向一旁，皺著眉頭的新聞部總裁：

「重新規劃一下John的出入安全…」

「我拒絕，」John起身，懶散地對著Sherlock道：

「幾個只會在網路上嗆聲的恐同小毛頭就打算來嚇老子，老子還真要為了這些王八蛋限制行動？想都別想。」

「John…」Sherlock正想說服他。但John沒給他機會，他冷然道：

「你給我閉嘴，無論如何都不關你的事。還有，把我的blog和facebook都傳來，我要看你們這些傢伙怎麼冒名亂來的。」John說著起身，走出會議室。

但這的確是我的事。Sherlock氣憤地想著，且不論向來有溫和形象的主播John Watson是怎麼變成極端份子眼中釘的，難到John至此時還不明白，他就是屬於我的嗎？

Sherlock還想追出去找他理論，但Lestrade攔下他，苦笑著道：

「我會處理的，放心。」

怎麼可能放心？Sherlock腦中的記憶部份調出了讓他難以平靜的一幕，那天晚上，在他眼前淌血的那個小傷口。

身為新聞人Sherlock很清楚這類警告認真的成分不多，如果是對著自己來的，那他的態度大概會和John差不多，嗤之以鼻。

可惜不是，Sherlock丟下眾人，衝去找John，打算做最後的努力，要求這位主播注意自身安全，最好是讓他接送，或直接搬來和他同居算了。

看來說服力不夠，Molly看著John在Sherlock面前用力關上玻璃門，高個子EP的鼻子撞出血來，Molly只能說，事實證明，在某些事情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

又笨又呆。

會議草草結束，懶洋洋的Jim搖頭，像看笑話一樣自在，Molly心煩地問：

「看來好像挺麻煩的，我是說，匿名的恐嚇開玩笑的成份居多，但署名不就表示對方是認真的？」

「沒事的，等新間台的法務部門發存證信函，那些白痴就躲回去不敢出聲了。」Jim說著，又看著他的手機笑了：

「對了，Greg，」Jim抬頭對著正要離開的Lestrade道：

「太陽報的Bill問我John的性向問題。好像那天專訪Adler後，台裡有人傳了些東西上推特，寫了奇怪的東西。」

Molly傻住，呆望著Jim。

Lestrade臉上的泰然自在不見了，他皺眉：

「你怎麼回答？」

「我叫他把那則推特傳給我，順便跟他說咱們保留法律追訴權。」Jim嘲諷地笑著。

「這不算正面回應。」Lestrade冷然地望著Jim，這小子顯然有別的想法。

「不然你要我說什麼？謊話？」Jim懶散的表情中有幾份挑釁意味。

「我明白了，我要看那則推持，是誰傳的？」Lestrade直視著他道，Jim覺得向來隨意慵懶的新聞部總裁像打開了某個開關，變得機警強悍。

Jim還是笑著，他按著手機道：

「傳給你了，是個工程部的工讀生，他沒寫什麼，只是說John Watson的情史再加一條，難以想像的帥氣EP…我猜那小子在暗戀Sherlock。」

「我會搞定，你最好也給我放明白一點。」Lestrade帶著明顯的威脅道。

Jim起身，聳肩，一副不關老子的事：

「這話你要說給Sherlock聽，依他那德行，瞞不久的。」

Jim說完就灑脫地離開會議室，Lestrade看著手機，再看看外間，還在那裡按著鼻子，拍門想進John辦公室的情商低能兒Sherlock，苦笑搖頭。

情況不太妙，Molly看著這一切，低下頭，把文件收好，她忽然覺得，Jim並不是像她認為的那樣，溫柔可親的人。

也許他們說的是對的，他是個危險的人。

 

9

 

Molly是個認真的好助理製作，也就是說，無論出現任何困難的工作，她都會想辦法達成使命。

包括溜進巴茲的停屍間，對著驗屍室的法醫用力賣萌，只求進去望一眼石油公司總裁的屍體。

有個匿名傢伙傳了消息來新聞台，說這位總裁死於某個奇特的性愛遊戲裡。Molly自動請纓，驗屍室裡有她的熟人，負責的宅男法醫曾和她約會過，好吧，對年輕單身女孩而言，這不算什麼值得驕傲的事。

但無論如何，她成功了，Molly同時拒絕了那位長得很守規矩的法醫第二次約會要求，直接落跑。

離開醫院前她將偷拍的照片傳給Sherlock，懷著英雄情結回到編輯室。

她正開心接受同事們的歡呼時，一個陰冷沈鬱的聲音打斷她的得意。

「Molly，進來一下。」Sherlock遠遠地站在EP辦公室門口，皺眉對著她道。

Molly緊張了，她心想那張照片很清楚，死者頸子上的痕跡很明顯，是勒斃的沒錯啊。

「照片，不對嗎？」Molly站在門口，輕聲問。

她眼前的Sherlock看來很不爽，Molly心想也許是她太緊張了，沒拍清楚。Sherlock嚴肅地要她關上門。

「照片還可以，但證據仍不足，還缺人證。」Sherlock拿起手機看著道。

「那我再…」

「和那無關，這條新聞本來就不一定要做，但你還傳了個奇怪的東西給我…」Sherlock將手機轉向Molly。

該死，Molly看到手機螢幕上，有篇文章標題亮晃晃的閃著：

『十個小秘訣，讓他明白你的心意』

「對不起，」Molly慌張地拿出自己的手機看，要命，她把昨天在tumblr上看到的文章不小心傳給她的上司了。

「別理會那個，我，傳錯了…」

「我知道妳傳錯了，不過…」Sherlock盯著那篇文章，懷疑地問：

「這真的有用嗎？」

「呃？」Molly又傻眼了：

「那，我也不清楚…」

「妳沒試過？」Sherlock望著她，眼神犀利，像在偵訊人犯。

「還，沒機會…」Molly笑得很勉強，後頸都爆出冷汗來了。

「嗯，我確定第一項直接告白是沒用的。」Sherlock把手機丟回桌上，無奈地找出他的煙來。

「哦，好…」看樣子Sherlock沒有很生氣，Molly想可以離開了吧，但就在她打開門時，她想到Sherlock剛說的，直接告白沒用。

他說的是John吧，Sherlock那天在主播台前那句驚天的『我愛你』可是這層樓的人都知道了。當然，還有之後的冷硬主播熊腳飛踢。

理性聰明的EP Sherlock會專心看這種東西，大概是真的無計可施了吧。

Molly這個好心又浪漫的女孩一咬牙，回頭道：

「這篇文章對你沒用的，這些，呃，是給陷入暗戀的女孩看的，你的狀態不合。」

「是嗎？」Sherlock又皺眉了：

「解釋何謂狀態不合。」

果然，Molly心想，上司就像她判斷的，在感情的區塊上，有點呆笨。

「John早就知道你的心意了不是嗎？」Molly苦笑著。

Sherlock聞言，心想大概全編輯室的人都知道他的挫敗了，無所謂，他也不想隱瞞任何人。

「我覺得他顯然並不完全明白。」Sherlock氣悶地道。

「不明白的是你。」Molly直截了當地道。

Sherlock向來令人難以親近的冷酷臉上，出現近似天真的疑問，Molly忽然覺得，這個人其實還蠻可愛的。

「好吧，這麼說好了，」Molly有點想幫他，她重新關上門，回身對Sherlock道：

「那天，就是John出狀況的那天，我確定他什麼藥都沒吃，他只是回頭看了一眼新聞警示，就，怎麼說，發瘋了。」

「所以呢？」Sherlock搞不懂她想說什麼。

「我親眼看到的，只有十秒，他呆了十秒，相信我，他臉上的表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掉，那是，痛苦，痛到無法忍受的痛苦。而他那時認為你死了。」

Sherlock沈默以對，在阿富汗他看到的只有John對著主教大罵的鏡頭。

「所以我說，不明白的是你，你不知道他當下有多難受，而那還是你落跑了三年後，他面對你的死訊時的感覺，要是我，別說痛苦了，你最好是給我死得乾淨點。」

Molly忍不住直說了，她旁觀了這麼些時日，一切都很清楚的；John明明就還愛著Sherlock。

「所以，妳建議我該怎麼辦？」Sherlock望著她，認真誠心地問，那雙灰藍眼睛像看到救星了一樣發亮。

是的，Sherlock是個尊重專家的人，他現在心目中的專家就是Molly。

Molly笑了，覺得自己是非常不稱職的感情咨商師，她低下頭：

「我都還得看十個小秘訣，你覺得我會有辦法嗎？」

「說的也是。」Sherlock也笑了。他推斷Molly大概在暗戀著誰吧，也許是Sebastian，他們好像走得很近。

「不過，」Molly笑得溫暖：

「他愛你，我確定的，也許他現在不想理你，但等他氣消了，他也會想通的。」

「要等很久嗎？」Sherlock無奈地道。

Molly其實很想跟他說，依你的犯行，等個十年看會不會碰上大赦吧。不過，好心的女孩只是笑著道：

「我不知道，但值得你努力。」

她留下可愛的微笑，回去工作，Sherlock心想，這女孩很奇怪，那麼了解別人的事，自己的事卻完全不清楚？

還是感情就是這麼詭異無理的事呢？

不過，她說的對。Sherlock想著，John值得他付出整個世界。

 

※　　　※　　　※

 

Molly說，努力是值得的，但她沒說清楚要如何努力。

所謂的努力與行動有關，Sherlock認為自己的行動方針必須有所改進，於是他要Molly傳些普通人類的資料來，Molly無奈，把自己常上的情感咨詢網頁『如何開啓美好戀情』傳給他。

很好，有這些他向來不屑一顧的資料，Sherlock可以進行反撲計劃了。

建議一，要那個人重新愛上你，就必須不時稱讚他。

不錯，這個建議正合他心意，Sherlock自己也是個熱愛他人褒獎的，於是他就在副控室對著剛拿財政部開鍘完的John說：太好了，犀利幽默，John，你是最了不起的凡人，只有你能將我的天才反映在世人面前。

當然，John的反應是在廣告時間氣呼呼地瞪著鏡頭像要殺人了一樣。

好吧，誠心誠意的讚美John完全不接受，Sherlock打算走俗氣一點的路線。

建議二，送花。送花給對方能適當的暗示自己想和他發生關係，好的，Sherlock的確很想再抱著John，呃，做什麼都成。但送花實在太老套，他決定送些非常像花又很有暗示性，還很合乎John熱愛美食這個特點的植物。

新科技產品，DIY綜合菇類太空包禮籃送進John的辦公室時，Sherlock很得意地說，看，這玩意只要澆點水就會長香菇，還能拿來吃，多實用…

又失敗了，John冷淡的丟回去說，等它長出香菇來再說。

建議三，送昂貴的禮物可以表達對方在你心中的地位。

也對，Sherlock心想，香菇的確是太平凡的東西，要送特別的禮物，對方才會感動。於是他訂了三十二巨冊，手工真皮燙金精裝本大英百科全書給John。這玩意兒符合Molly傳給他的交往需知網頁上送情人禮物的應有要件，昂貴精緻，有氣質還很實用。

但John看了一眼後說：這套書你比較需要，尤其是S字部的太陽系，請好好讀完；況且我有DVD版了。

沒錯，一千多英鎊，叠起來130公分高的精品又遭到退回的命運。

Sherlock決定把那個網頁的書籤給刪了。

到底要如何作為才能讓John恢復對他的感情呢？Sherlock真是被困住了。

不過，刪掉他認為無用的東西不代表他就打算放棄，做人直接不會拐彎的Sherlock還是很堅持，從外人眼中，比方說Lestrade看來，這小子簡直是痴纏著John了。

他會在開會時肆無忌憚的望著John，沒事還要靠著他，按他的肩膀，摸他的手。John總是閃身，抽手，活像Sherlock身上有病毒一樣。

Sherlock還堅持要陪John走去坐地鐵，就算John拒絕Sherlock也要死跟著他，搞到John得趁他不注意時偷偷溜回家。

Molly這位新身份是上司的情感咨詢師實在看不下去了。

Sherlock現在正專注檢視她專訪石油公司總裁的地下情人，某位名牌男性內衣模特兒，他聲稱那位總裁是在召妓時玩得太過火才死的。

Molly眼見四下無其他人，於是她在Sherlock身旁小聲地說：

「你為何不直接問呢？」

「問什麼？等一下，他的說詞漏洞太多…」Sherlock看著時間線，對受訪者飄忽的說法感到不對勁。

「沒錯，我也覺得怪，不過其他新聞台也收到消息，昨天ITV就開始報導了，這種緋聞加凶殺很吸收視率的…不，」Molly也盯著螢幕，她其實對受訪的那個小子也不太放心，因為專訪時那傢伙不停的對她使眼色，還想請她去喝一杯。

「我是說，你為什麼不直接問John的想法？」Molly抬頭，看著Sherlock的後腦杓問。

「有什麼好問的？John的肢體語言表達的很清楚，就是生氣…不成，我們不報，這裡頭疑問太多，要再往上查，沒人會自己報這種料的，除非有好處，這也許只是個煙霧彈。」

Sherlock起身，悠然地道。

「好吧，Sherlock，你總在觀察嗎？」Molly道。

「嗯，像這傢伙，」Sherlock比了一下螢幕上的帥男孩：

「他的眼球在妳問到關鍵問題時會往右飄移，那表示他在說明事實時想像的成份居多，這小子還不是個說謊能手，帶去蘇格蘭場測謊就能知道他都在胡說。」

「所以依你的觀察John是在生氣，但你有感覺到有何不同嗎？」Molly苦笑著，她心想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如此簡單的事都看不出來？

「感覺？」Sherlock不解。

「好吧，我說得簡單點，你有多久沒挨揍了？」Molly笑得泰然。

Sherlock蹙眉，怔怔地，幾秒後，他笑開了。

「Molly我愛你。」他說著，用力抱一下小助理，親了一下她的臉頰後轉身得意地大步離開。

Molly看著他的背影，笑著搖頭，眼神卻對上了和Sherlock側身而過的Jim。

Jim在微笑，若有所思的。

Molly心想，天哪，有沒有哪個人能跟她說，她該怎麼辦呢？該如何在那雙黑色眼睛望著她時不要心慌意亂呢？

想想，自己才是傻的那一個。

 

※　　　※　　　※

 

John Watson盯著茶水間裡那堆怪紙盒，裡頭還冒出了些更怪的粉紅色東西。

Sherlock的香菇。

看來他退回後有好心人收了，放在這裡養著。其實很好玩，John伸手摸了一下，真是菇類。

只有Sherlock才會想到送這種東西。

John喝著茶，看著紙盒上爆出來的怪菇，心想就算收成了他也不太敢吃吧。

Sherlock的腦子非常人所能理解，John就搞不懂他最近為何要送這些東西，尤其是百科全書，John認真的覺得沒常識的Sherlock才該把那套書乖乖看完。

其實John最近感到有點恐慌。

他發現自己漸漸習慣Sherlock了，習慣他的碰觸，他的聲音，習慣看著他。

當年的感覺好像又慢慢回來了。

恐慌會在Sherlock走在他身邊，他的手不自主的放在自己的肩上，對著他用迷人的聲音嘲諷世事時出現。

John會害怕那時自己心底湧出的感覺。

原諒與否對John而言已不再是他關注的重點，他想著的是當年那種跨出一步即無法回頭的義無返顧，而現在的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那種勇氣。

John知道Sherlock要什麼，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還給不給的起。

三年的時間對Sherlock而言似乎像只過了三秒，他的天才和迷人的思維完全沒變，連那點令人難以放心的天真也還留著，比方說，最近大夥在追的案子，所有的新聞台都播了，他們用『有消息來源指出』就帶過，然後大肆報導故事中難堪的骯髒情節，觀眾沒看到John用嘲諷的口氣報導這件熱門新聞，很多人就此轉台，而這全因為Sherlock說了句證據不足。

只有Sherlock才會堅持真相永遠大於收視率。John為此其實是心悅誠服的，在放棄報導時他刻意表現出不滿，但心中明明就想給這個特別的，公正的天才一個真心讚賞。

你令人驚嘆。

這更加深了他的恐慌。

有些事不是因為無法理解才感到害怕，John是因為太清楚再來會發生什麼事。

他會重新愛上這個人。而John累了，不願再去經歷那些東西，那些得用上全部心力才能面對的事；更何況一成不變的Sherlock連句道歉的話都還沒說。

John對著那堆詭異小菇類嘆了口氣，轉身想回辦公室時就聽到Sherlock在吼著他的名字。

「John在那裡？有人看到John Watson嗎？」

聲音大得好像John剛殺了他的貓，他要找人報仇一樣。

「在這裡。」John對著衝過門前的Sherlock沒好氣地道。

「太好了，John，我明白了，你不生氣了。」Sherlock按著他的肩，將他往茶水間裡推。

什麼東西？John死皺著眉頭，Sherlock一臉宇宙真相就此大白一樣，興奮莫名。

「Molly！哦，她是天才…John，你已經不生氣了所以很久沒揍我了，對吧？」

John呆滯地看著他，他心裡想著的是，好，再給他一拳吧。

但他沒動作，只是面對Sherlock，冷淡，無情緒的望著他。

「不對嗎？那裡出錯了？這不是很好的證明嗎？」Sherlock急切地道，手還放在他肩上，John被他逼到牆邊了。

他臉上的疑惑擔憂讓John忽然很想笑。但他忍著，吸了口氣，淡定地問：

「Sherlock，你到底想要什麼。」

他問了一個自己很清楚答案的問題。

Sherlock放開手，John的反應像澆了桶冰水一樣。

「我想要你，想要你像當年那樣，怎麼說，你愛我吧？那時候，你是愛我的。」

Sherlock沮喪且煩躁，他退開，垂著肩，像個剛踢輸球的大男孩。

John心裡的恐怖份子在大叫，小心，攻擊來了，再不跑你就死定了。

「好，」John直視著他，把那份恐慌用力壓下，他對Sherlock道：

「Sherlock，說對不起我是全世界最白痴的人。」

「什麼？」Sherlock聽不懂。

「快點說。」John厲聲道，像個嚴厲的小學老師。

「對不起我是全世界最白痴的人。」Sherlock完全不了解，但他說了。

John笑了，Sherlock覺得那是這陣子他看過最美好的表情。

「Good，我原諒你。」John道。

「這樣就好了？」Sherlock非常驚訝，煩了這些時日，原來只要道歉就好？

「所以你還是愛我的。」得寸近尺的Sherlock笑得很開心。

John沈下臉，就知道這個人還是搞不清楚狀況。

「不，Sherlock，我只是原諒你了。」

John說完就走，他一定得如此，丟下Sherlock，快點離開。

該死，John想著，他又跨出那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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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上太空包DIY種菇圖，這怪東西流行了一陣子

 

10

 

「我不需要保鑣。」John冷冷地道。

他坐在編輯室半開放的會議室裡，盯著外間那位留著長卷髮，一臉精明樣的非裔女子，她穿著淺色褲裝，身材不錯，外套左上方槍袋的痕跡鼓鼓地，正站在Anderson身後，低頭看著那位宅男IT guy的電腦螢幕。

Lestrade早先介紹她給John認識時說，這位是Sally Donovan，保全公司派來的。

「這不是你說了算，讓我提醒你，身為黃金時段的主播，簽約金高達千萬英鎊，你對新聞台而言是重要資產，」Lestrade安適地喝茶，他最近又開始戒酒了：

「上頭覺得應該送個人來看著，我查過了，她是蘇格蘭場退職人員，經歷還不錯。」

「你要我這個退役的前陸軍軍官讓一位女士保護？」John沒好氣地道。

「Well，關於這點…」Lestrade笑得狡黠：

「她不止是來保護你的，既然得找人全天候跟著你，那麼，女士會比較好些，狗仔拍到的照片也安全點。」

John呿了一聲，他看過那些留言了，非常無禮，除了漫罵外完全沒內容可言，他不擔心，因為底下反駁的留言更多。

九成以上的英國人支持立法禁止性向歧視，John實在看不出為何要因這少數恐同神經病的威嚇而限制自己的行動。

更何況有個卷頭高個子每天都死纏著他不放，Sherlock現在過份到送他進家門口才肯走。

他連John搭地鐵都跟著，John記憶中的Sherlock應該是非常討厭公共交通工具的。但如今此人卻樂此不疲。

John最頭疼的地方是，Sherlock總要用過高的聲調在他身邊評論同車乘客：某人剛失業，對面那位女士才和情夫分手準備回家，那個看來很乖的男學生其實和老師有私情…

如果被評論的人沒聽見這些直白的推理，John也許還會覺得有趣，但可惜的是他們已經快成為倫敦地鐵上最不受歡迎的乘客了。

那位Lestrade請來的專業保鑣在Anderson桌前收集資料，搞得那位呆宅男臉紅得像豬肝，他手忙腳亂的點著螢幕上的資訊，用高昂的聲調說著：這是最近才傳來的恐嚇信，從用語上看來是倫敦本地人沒錯…

好吧，John苦笑，最少這位有攜槍許可的女士讓Anderson像見了女神一樣開心。

保鑣Sally Donovan給我們緊張興奮的Anderson一個讚許的微笑後，起身走進會議室。

「貼身保護？妳不會要跟著我回家吧？」John打趣著望向她。

Sally聳肩：「任務是這麼要求的。」

「不，不成，」John搖頭起身，準備離座上主播台，快開播了：

「恕我無禮，你的任務和我無關，我不同意任何不相干的人進入我的私人領域。」

「資料顯示不少女性都曾在你的漂亮公寓裡過夜，這說法不合理。」Sally淡然地道。

「她們全和我有某方面關連，妳也打算成為其中之一嗎？」John站在那裡，堅持且揶揄地笑著，Lestrade搖頭，John Watson從不放棄任何調情的機會，即使是為了拒絕。

「Nice try，可惜我幾分鐘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Sally回他一個心知肚明的笑容。

John怔了一下，轉頭不悅地望著遠處的Anderson，那傢伙看著女保鑣發呆傻笑，大概把Sally當成他電腦桌面上正和恐龍對戰的Lara Croft化身了吧。

Sally搖頭笑著：

「別怪他，我有必要知道誰會忽然接近你，做出過份親密的舉動，以免誤傷。」

「我沒有男朋友，那位傳說中的怪人要是敢做出這種動作，我不反對妳直接開槍。」John收起笑意，冷淡地反駁。

「是嗎？」Sally無所謂地道。

John無奈地想，在這些人眼裡他和Sherlock到底是什麼形態？情人嗎？

「聽著，那都是些無聊的八卦…」John正要解釋，一個高大身影忽然衝進會議室，直接往John背後撲上，突地將他的身子轉過來，興奮地道：

「John，我是對的，那個案子果然有鬼。」Sherlock說著，John呆掉了，Sally抱著胸蹙眉微笑，望向Lestrade，一臉『我該開槍嗎？』的樣子。

Lestrade笑著搖頭。

「Sherlock…」John試圖掙脫，旁若無人的Sherlock卻進一步握住他的臉，直視著他的眼睛道：

「台本要改，我們今天可以報那條爛新聞了，蘇格蘭場的Hopkins探長接受我的推理，他剛來電確認石油公司的總裁的確是他殺，凶手就是他親生兒子，在各大媒體放話的其實是那小子的情人…」

「Sherlock，」John有點火大：

「你知道我們十分鐘後就要直播了嗎？」

開播前改台本這種事自從Sherlock接手後常常發生，John已經快要習慣了，只能說這全是因為他們的EP是不可預知的天才。

「那不重要，這是我們的獨家，我已經派記者到現場了，」Sherlock得意極了，這可是他用自己的超強觀察力，說服了警方重新調查下的結果，Hopkins探長理所當然的給他們獨家報導，以表謝意。

「你行的，我相信你。」Sherlock說著，竟忘我的捧著John的臉，用力吻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後立刻旋身飛去編輯室下令改台本。

John怔在那裡看他，這個人，總是令他措手不及。

「咳，」Sally走到他身邊，打趣地笑道：

「直接開槍？」

John無法回答，只能沒好氣地快步離開。

「看來無聊的八卦可信度很高。」Sally側過頭對Lestrade，她的雇主道。

「所以才麻煩。」Lestrade無奈地道。

 

※　　　※　　　※

 

直播現場對John而言愈來愈驚險。

危機隨時會出現，送到主播台前的台本總是最後一分鐘才修正完成，讀稿機最常出現的字句是『即興』，而危險之最是總令他重心不穩的，Sherlock迷人的聲音老在他耳柔裡環繞著。

像現在，台本在倒數五秒時才送到他面前，第一節就是大獨家，Sherlock在副控室，對著他的耳機說明案情，和不在台本上的，那了不起的推理經過。

Sherlock可能永遠不知道，John最迷戀他的時刻，就是當Sherlock展現超凡的能力時。

在主播台前的John看不見他，但他眼前出現的影像，是這個人正昂首，得意傲慢地，將那些凡人無法企極的細微觀察力和智慧，用純粹明亮的方式，說出來。

在Sherlock的話語中，一切暗影都會明顯到像原就放在你眼前，無所遁形。

真正的天才，John不由自主的欽佩他。

但現在不是讚嘆的時機，他抬眼，聽著Sherlock說，都明白了嗎？好，Hopkins的專訪在二十秒後上。

開播音樂出現，攝影機亮燈，John微笑：

「晚安，這是晚間新聞，我是John Watson。喧驣一時的Gloria Scott石油公司總裁James Trevor驟逝事件，今日有重大發展，本台獨家取得來自倫敦警察廳的最新消息，承辦警官Hopkins探長將宣布破案，是的，這是不折不扣的凶殺案件，並非坊間流傳的性醜聞，凶手很不幸的正是死者的兒子，Victor Trevor，以下是來自新蘇格蘭場，Hopkins探長的說明。」

John側身面對一旁的大螢幕，Sherlock指示換上蘇格蘭場直播畫面，很習慣媒體，頗好虛名的探長出現在鏡頭前自在地笑著道：

「這件疑案是因為出現了關鍵性的線索，由本廳的工作同仁努力追查後才破案的，檢查官目前已正式起訴Victor Trevor先生，罪名是謀殺他的父親，James Trevor。」

鏡頭下的John似乎很認真的在望著探長忘形的說著他的破案經過，但其實John現在真想看到Sherlock亮如星子的眼睛，此人平日的銳氣和不耐在這種時候會轉化成近乎稚氣的得意。

現場記者繼續訊問細節，John沒去想這樣一個大獨家會讓新聞台的收視率多幾個百分點，他只是想著Sherlock在幾次台本會議上決斷的說：

『我們不播道聽塗說的八卦，這是John的現場，從他口中說出的只有真相。』

於是將近一整週都不播這條大新聞，廣告主開始施壓，這個決定搞得連Lestrade都快招架不住了。

真相是嗎？John笑了，如果真要傳達正確信息，那麼他應該說，是本台的執行製作從龐雜的骯髒桃色煙霧中，用他無人能及的精密觀察和強大的推理，幫你們這群無能之輩找出真相的。

John看著口沬橫飛的探長，微笑著，他耐心地等待探長交代完案情，在鏡頭回到現場時，對著攝影機道：

「根據探長的說法，此事全應歸功於倫敦警方的努力，的確，警方這次的表現算是稱職，但據本台了解，所謂的關鍵性證據是由一位非常熱心，且聰明過人的市民提供的，相關的細節在這段談話中顯然被忽略，但請容我向那位熱心市民說一句，你令人驚嘆。」

這些話不在讀稿機裡，而John的耳機難得的靜默無聲。

「好的，真相大白，來談談正經事，美國外交部日前緊急宣布關閉海外二十五間大使館…」

一直到這段現場時間結束，上廣告，Sherlock都不發一語。

John泰然地微笑看著二號攝影機，他知道在副控室的Sherlock看到的，是他正面，沈靜的影像。

他看不見對方，看不見Sherlock直視著他的影像，如同處在空無一人的曠野，眼前螢幕上的這張微笑的臉是唯一存在的有形事物。

「John，」在廣告結束前五秒，Sherlock終於出聲：

「下回注意，呃，時間差，我…」

Sherlock欲言又止。

「從我口中說出的必須是真相。」John望著鏡頭，看著不在眼前的Sherlock道：

「謝謝。」

他明白的，Sherlock花這麼多心思，時間，為的就是這個：John Watson的新聞。

Sherlock笑了，他拿到手了，世上唯一值得的東西，來自那個人的讚賞。

「不用謝，」Sherlock笑著，回到他傲然的氣勢：

「你是我的，當然必須是最好的。」

不知為何，從Sherlock回來後，只要他說出類似的話時，John都會氣得半死，但現在，他卻不生氣了。

取而代之的，是從心臟裡傳來的強烈震動，和腦中無法阻擋的一個想法。

『他媽的，該死，又愛上他了。』

 

※　　　※　　　※

 

Sherlock並不反對幫John請一位保鑣，但Sally Donovan成了Sherlock最看不順眼的人。

八點的新聞結束時，Anderson開心的回報說John的blog和fb被留言塞爆，之前質疑他們的觀眾回流了，細心點的還開始詢問John在新聞中所透露，熱心聰明的市民是如何協助警方破案的。

這本應讓Sherlock志得意滿，如果他沒發現那位保鑣小姐不准他跟著John回家的話。

「我要送John回家。」Sherlock抗拒著。

「根據專業的判斷這很危險。」Sally叉著腰，強勢地道。

兩人相對時視線交錯如同戰場上的交火線，Sherlock在第一時間認定自己討厭這個依賴武力的人。

「愚蠢，妳只能在出事時保護他，我有本事讓他完全避開危險。」Sherlock不屑地道。

「自大，這種態度才是最危險的。」Sally昂首，這個人的無禮令她火大。

「兩位慢慢吵，」John說著，穿上外套，拿起他的公事包，直接從擋在門口的交火網中間走過：

「我先走了。」

當然，他期待的獨自一人安閒回家這個微小心願還是沒達成，Sherlock和Sally同時追上他，跟著進了電梯。

他們一路從電梯吵到樓下，Sally堅持要開車送John，她用了殺手鐗，電視台高層下令，John在恐嚇危機沒解除之前都得坐她的車上下班。

「妳這不是保鑣而是獄卒。」John沒好氣地道。

「不然你就等同違約，不用我提醒你，你的合約裡有一條履約保證，新聞台可以人身安全將影響合約進行，對你做出必要的保護。」Sally氣勢十足地道。

好吧，John聳肩，看在錢的份上他同意了，但不服氣的Sherlock還是跟著他上車，不顧Sally的反對。

John很無奈，Sherlock看來是要跟到底了，新來的保鑣女士那副唯我有資格保護John Watson的態度激怒他了，尤其是他還知道這可惡的女人要陪著John進家門，做完安檢才要走。

「你也同意要加強Mr. Watson的出入安全，但你的行為只會讓他陷入危險，看過那些留言了嗎？這些瘋子要是知道他有男朋友，情況會更糟。」Sally邊開車邊對著身旁的Sherlock不悅地道。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媽的要我說幾次啊？」坐在後座形同囚犯的John賭氣地道。

「第一，妳說的沒錯我是他的男朋友，第二，這並不會造成危險因為我的能力足以讓John安全無虞，」Sherlock傲慢地看著車窗外道：

「比方說，在剛才那個路口妳就該要往右側車道加速，因為那輛狗仔車已經跟著我們十分鐘了，妳現在等於停在他們最容易拍攝的位置，對了，John，你可以按下車窗揮個手讓他們拍，我說過你今天看來迷人極了嗎？」

「你夠了。」John沒好氣地道，但他當真按下車窗，學英女王朝外頭微笑揮手。

鄰車的狗仔攝影師很盡責的也按下車窗，拍了張照順便吼了句：「John，今天幹得好，能告訴我“熱心市民”是誰嗎？」

Sally沒等John回話就用中央控制把車窗關好鎖死，她現在真的很火大了，這兩個人根本就一搭一唱地在找她麻煩。

不想合作的John和一路挑剔嘮叨的Sherlock快惹火她了，努力維持專業形象的Sally終於把John送進大樓公寓地下室，她和Sherlock一人一邊，像在押解人犯一樣守著John進電梯。

當John打算拿出鑰匙卡開門前，Sherlock忽然按住他的手。

「等一下。」Sherlock道，他將John往身後拉，仔細看了一下，轉頭對Sally道：

「妳的槍，方便拿出來嗎？」

Sally蹙眉不解，Sherlock煩躁地指著門鎖旁幾不可見的金屬擦痕道：

「有人試圖入侵。」

John怔怔地站住，他很清楚Sherlock的能耐，Sally看了他一眼，彈開槍袋上的銅扣，手按在槍柄上。

Sherlock想拿過John的鑰匙卡，John撥開他的手，自己開門。

要是真有什麼不對勁的事，那John也不打算要他人擋在自己前面，尤其是Sherlock。

門鎖閃綠燈，卡的一聲開了，Sherlock和Sally同時把John往後推，開門進去。

一進門，John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他的公寓，他漂亮整潔，裝潢得明亮舒適的家，被人用各種難看的油漆，噴上相當下流的文字給毀了。

一堆fuck，排泄物等難看字眼，John看著客廳最顯眼處的牆上，大大的『Sadomit Go HELL』註，不發一語。

媽的，John火大地想，這些王八蛋真的搞毛老子了，這群人沒文化到複雜一點的字就不會寫了嗎？真要詛咒人也別拼錯字吧。

Sally大步巡視四周，同時打電話報警。

Sherlock站在他身邊，看著牆面，幾分鐘後，他道：

「嫌犯應該不是和管理員串通的，清潔工的可能性較大，他們原本打算從門口入侵的，失敗後轉為從落地窗進來，」他說著，把John的身子往後拉一點，靠近牆面聞了一下：

「從揮發的狀態看來他們是在下午四點左右做案的，現在去調監視錄影還來得及…」

John望向他，Sherlock臉上沒有同情，氣憤，他看來冷靜理性到如同機器。

Sally走過來，皺著眉，苦笑著正想安慰John，但她發現，John並不生氣難過，他只是望著Sherlock，那個怪人現在四處亂轉，仔細的察看地板和家俱，不時說著：John，這真是蠢，這些人作案時連手套都沒戴，還留了一堆跡證…

他居然還有些興奮。

Sally真是生氣了，她心想這個人沒有同理心嗎？還說自己是John的男朋友呢。

怪的是，應該生氣的John卻笑了。

「所以呢？作案人數？」John放下公文包，抱胸問著。

「四人，不會更多，教育程度低，不是受僱，你的筆電沒被偷，表示這群人的目的就是恐嚇…」Sherlock說著，這時他才想到，發生這種事，John可能會生氣或害怕吧。

糟了。

Sherlock怔住，他望著John，沒辦法判斷出此人現在的心情，因為他一直在笑著。

「你，咳，還好嗎？」Sherlock輕聲地問。Sally搖頭，終於想起來了嗎？

「很好，前所未有的好。」John道，他掃了一眼自己的房子，搖著頭：

「這群白痴也只想到這個爛點子？嚇幼稚園小鬼嗎？」

Sherlock靠近他，伸手按著他的肩膀，凝視他的眼睛，John沒甩開，只是回望他淺笑道：

「沒事。」

警察到了，看來Hopkins探長相當重視這件事，他親自帶隊來查看，Sherlock立刻上前說明，要求調監視器畫面。探長反射性的想請他讓警方辦案就好，但Sherlock不放過他。

「今晚要先去酒店休息吧？這裡一團亂，警方還要搜索…」Sally微笑對著John說，她已經將眼前這位比電視上看來還矮小可愛的男人當成被害者了，直覺地想安慰他，前女警的習慣。

「嗯…」John沈吟著，他聽到Sherlock的聲音又大了起來，這小子正在罵管理員完全沒有警覺性，警察請他閃一邊別礙事，但Sherlock卻更向前一步，指責他們動作太慢…

John靜靜看著他，Sherlock的頭抬得高高的，John老覺得Hopkins快要往他那長長的下巴上招呼了。

「不，我不去酒店。」John斷然地道，他抬頭對著Sherlock大聲地問：

「Sherlock，你的公寓能讓我借住嗎？」

Sherlock停止了他連珠炮式的攻擊，呆滯的回頭看John，他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什麼奇怪的話。

Sally則呆望著John，此人說話時中氣十足，臉上的表情幾可以說是愉悅了。

「這群不識字的王八蛋膽敢闖進來，那老子也不能示弱，」John看著Sherlock，這個人從一進門就給了他勇氣，讓他明白世人之無趣渺小，而守護他的人又是如何的天才且超然。

「我就要住到我男朋友家裡去，如何？」John轉頭，對著Sally笑道。

Hopkins很開心，因為威脅要投訴警方的新聞台天才製作人在第一時間放過他們，拖著他的主播走了。

 

＿＿＿＿＿＿tbc

 

註:正確的拼法是Sodomi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