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人院的小角落

6

John的一句『我不明白』讓Sherlock明白了很多事。

當然，腦袋被踢一腳也是有些幫助的。Sherlock的右前額腫了一個包，其象徵意義十分明顯，這個位置掌管腦中想像、直覺、同理心等感性活動，說白了就是Sherlock從沒正確使用過的部份（應該說他總是挑著用…），而這點除了可說是John無意識的攻擊（順說，無意識行為由右腦掌管）其實正好用痛覺提醒了Sherlock這個半腦確實很重要（真痛死了）外，其最清楚直接的意義是，John非常，非常的生氣。

非常狀態讓Sherlock總算可以正視Irene所謂的常識：絕不能上了床就落跑，無論什麼理由都不行。

即使你自認是為了對方好。

情感世界雖是多變且虛無縹緲的，不過，還是有些規則要遵守，比方說，和某人發生親密行為後通常有幾種行動準則可供選擇，一是謝謝再聯絡，再者則是深情的說我愛你…呃，不見得久到永生永世但起碼有將一段時間，再不然也得留下一個溫和微笑說下回有時間再來。

Sherlock當時並不了解這個鐵則，三年前那個晚上，他其實是發現一個事實：『該死我這輩子只想要一個人叫John Watson』，但他卻做了看來非常像『謝謝再聯絡』的選擇。

他跑掉了。

這是為何呢？嗯，這和很重視語言邏輯的，Sherlock過份發達的左半腦有關。

約近三年前的那天是這樣的：

2011年12月9日，英國議會以323票贊成、302票反對通過了上調大學學費的議案，決定從2012年起把英格蘭大學學費上限從每年大約3000英鎊提高到9000英鎊，從這個議案從送交議會開始就有一連串的抗議，投票日當天則發生嚴重的暴力抗爭行動。

那年12月冷得不像話，是自1910年以來英國最冷的冬天。

當天收播後Sherlock做了個特別的決定，開車送John回家。

外頭的氣溫是零下13度，John沒有想太多，最少他在大樓外等著Sherlock開著他漂亮的黑色Jaguar XJ過來載他時，一個穿著抗議標語T-shirt的年輕人忽然衝向John，持刀要攻擊他前，John什麼都沒有多想。

John用他快捷的反應擋下了那一刀，隨後開車過來的Sherlock衝下車幫著把這個瘋小伙子給拖走，不遠處的制服員警趕來支援，帶走這位疑似在抗議現場嗑了藥的大學生。

「快上車，外頭有點亂。」Sherlock這麼說，有點緊張，他看著警察帶走那個年輕人，而John發現自己的外套破了。

「我送你去醫院。」Sherlock急道。在車上他看著John脫下外套，裡頭在滲血。

「不了，急診室現在一定爆滿，送我回家就好。」John說著，天氣太冷，他在播報新聞時看到很多人在抗議時掛彩，身為前軍醫的人自行檢查一下傷口，看來還好：

「我能處理的。」

Sherlock轉頭望著前方開車，John覺得他看來不太開心。

Sherlock有點氣悶地道：

「無能的警察。早知道就讓你跟我去取車。」

John這時才隱約感覺到他的心意。

他想保護我？

John不會開車，他通常是坐地鐵回家的，那得走幾十公尺，出了站還有一段路，而新聞台樓下是抗議群眾的聚集點之一。

氣溫還很低。

John有點不知所措，像是他剛揭露了什麼不為人知的重要機密。他不動聲色，按著微微滲血的傷口，看著前方。

夜在流動著，隨車速而行。John有種平靜的感覺，他不確定從來不在乎他人的Sherlock，是否真的在此時想到他這個同事的人身安全，John甚至不確定Sherlock曾在意過他嗎。

Sherlock從來不明說。

在播報台前John會聽從他的指示，然後用自己的語言和態度表現Sherlock要的新聞重點，他會修掉Sherlock的尖酸，加入他自己的幽默。Sherlock似乎很滿意這種混合後的表現，John總會在一節刺激尖銳的新聞後聽到Sherlock說：就是這樣，John，我愛你。

John常想回答他，我他媽的也愛你，而且不止是現在。

但他沒有，因為誰都知道Sherlock並沒有那個心思，那只是同事間順口的稱讚，他所說的絕非John所希望的那個意思。

為了這點無奈的心思John找了很多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其中包括不停的換女朋友。Sherlock對此沒有意見，只是常用他過人的觀察力評鑑他的新女友，同時在John忙著約會時打電話煩他。

到家時John只是淡然地道謝，但關上車門前他看到Sherlock也下車了。

「走吧。」Sherlock繞過車身，攬著他的肩，把他安置在自己的臂彎裡。

「不用陪我，沒事的。」John這麼說，但身邊的人像沒聽見，只是收緊手臂，讓John靠他更近一點。

Sherlock的動作有強制的意味，而John真不明白了。

回到他的公寓時Sherlock要他坐好，問他急救箱在那裡。John安坐在深色沙發上，看著他起身，聽見他在自己的浴室裡翻找著，然後抱著John的醫藥箱走過來。

身為前軍醫那裡頭的物件很豐富，有些私人的東西也在裡頭，像保險套什麼的，但John不認為一個正常單身男子放這類安全和方便的物品在家中有何不對勁的。

Sherlock把藥箱打開，盯著看了幾秒，他蹲在John身前，幫著他把上衣解開。

其實傷口不嚴重，不過是五公分左右的表皮淺層割傷，最少，沒有Sherlock把手伸進他的衣服裡，在他側腰上輕撫著的觸感來得嚴重。

John看著他，深呼吸著，Sherlock像個謎，他臉上的神情複雜難解。他像是不耐，微縕，急切和一些別的，John認不出來的情緒。

John分神了，他任憑傷口敞在那兒，是Sherlock說：讓我幫你，他才回過神來。

「哦，好。」John從藥箱裡拿出紗布，傷口不深，勿需縫合，John消毒後將紗布按在上頭，Sherlock幫他固定。

處理完後，應該起身離開的人還是半跪在他身前，手仍舊放在他的腰上，輕，緩的用拇指撫摸著他的皮膚，冰冷的手指漸漸傳上暖意。

Sherlock抬頭看他，John好像明白了這個謎底。

他看到慾望，清楚直接，在Sherlock清亮的玻璃色眼中燒著。

他想確定自己猜對了沒，於是John俯身，吻他。

哦，答對了吧。John想著。在Sherlock的左手揉上他的後頸，右手直接摟住他的身軀時，John在對方急切的吸吮，像要把他的口給強佔似的動作中，明白了。

Sherlock在深吻後跨上他的沙發，這間高級公寓是John的城堡，自從18個月前Sherlock將他推上黃金時段主播後的戰利品，而城堡的主人現在被壓制在真皮沙發上，衣衫不整。

進犯的武士扯開他剩餘的衣物，壓著他的手，同時狂躁的吻著他。

這傢伙連自己的大衣都還沒脫掉呢。John打趣著想。

Sherlock的唇無所不在，John在他吻著自己的頸子，撫摸著他的胸口時忽然感到焦慮，他不太確定這18個月來，總是在台本會議中對情殺，緋聞嗤之以鼻，總是說著情慾是阻礙人類理性發展之罪魁禍首的冷硬EP，為何現在會舐著他耳垂，一雙大手在他身上摩挲著，腿頂著他，像是用己身的慾念籠罩住他一樣。

「你是我的，」Sherlock申明，拉扯下John的褲頭，開始撫弄著他：

「只屬於我，我要擁有你的一切。」

Sherlock用強制性的語言和直接的動作表達這個論點。

John看著壓在他身上的這個人，在他眼中找證據，身體已漸漸臣服在侵略性強的愛撫中，但他的大腦早在18個月前就投降了。

很快的，在Sherlock俯身用牙齒滑過他敏感的前端時，John決定拋棄所有的理性說法和驗證程序，只想感受更多。

Sherlock從John的肌理變得柔軟時開始放慢行動，當John只能微喘著，輕聲喚著他的名字，Sherlock這才脫下自己煩人的大衣，他退開時John急著伸手扯開他身上其他的，無謂的阻礙。

他們貼緊對方的身體，John吻著Sherlock的臉，頸子，和總能讓發出美好低沈的聲音，讓他從最深層湧現強烈感覺的，Sherlock的唇。

John沒辦法思考，理性早不知道死去哪兒了，他也沒注意Sherlock是何時，帶著幾分妒意和僥倖，從他的醫藥箱裡摸出那管潤滑劑的。

呃，是的，Sherlock一開始並沒打算在這個寒冷的夜裡，把他的同事，主播，他強調了好一陣子我愛你但全無回應的傢伙推倒在沙發上的。

直到他打開那個小箱子，發現裡頭什麼都有，包括開封了的保險套盒子和用了三分之一的K-Y Jelly。

John有女友，還不少，可愛主播從一開始就是小報的征討對象，這些消息也總會傳進Sherlock的耳裡，他不曾在意過。但親眼見到這些安全防護物品，無辜的小東西讓Sherlock過份發達的大腦開始自行推理，從浴室走到John身前這一分鐘內起他的腦中起碼型塑了幾十個可惡的影像出來。

John應該是我的，那些無趣的人沒資格要他。Sherlock簡直是生氣了。

身為前軍醫，小心的John在Sherlock很有技巧的探入自己的身體裡時有些驚惶，天哪，他迷糊地腦子終於想起來，老子還是第一次和男人直接上場對幹。

他往後縮了點，Sherlock則進逼他，漂亮的長手指很快就撫按到讓John忍不住，很沒尊嚴的呻吟出來的位置。

Sherlock將他的腿往上推，更深入的愛撫他，吻著他，然後輕聲地說：我會鎖著你，除了我沒人能碰你。

John覺得自己的腦子快炸掉了，這個人的語氣居然配合著他的動作，在每個要強調的音節中，一陣陣的刺激他的感官。

我的，你是我的。Sherlock這麼說，他狠狠的把John的潤滑劑存貨全擠在自己呈備戰狀態的武器，和John已漸漸適應的後端疆界上。半躺在沙發裡，迷亂的退伍軍人，現任主播只能微微顫抖，看著他的瘋狂眼睛，承受前所未有的強勢入侵。

雙方攻防很快就出現戰果。疼，媽的，John抓著Sherlock的肩頭，對方正緩慢的進入他，放鬆，Sherlock說著，同時用輕吻安撫著他。

John急速地喘息，Sherlock撫摸套弄著他的勃起，慢慢的退出一點，再進入。

疼痛和強烈的快感同時出現，John叫出聲，Sherlock吻著他，讓他的聲音從喉嚨傳到自己的胸口裡，Sherlock的手不時逗弄著他，不時的輕吻和咬嚙著他的皮膚，John覺得自己在消融中，而他身上的，那個愈來愈狂躁的人突破所有的障礙，深入他的身體，用全力佔據他所有的一切。

Sherlock說，看著我，只能看我…John望著他，汗水弄濕了他的黑髮，奇異的臉上閃著光，Sherlock的眼睛變得深邃，John在無法抑制的感受中，驚覺此人竟如此美麗。

快感累積到極限，John在Sherlock幾為侵犯的撞擊和溫柔的撫弄下到了，他全身發軟，閉上眼，任憑那個美好的感覺散至全身，仍不滿足的Sherlock抱起他，用力的搗弄直到高潮。

結束時John亂糟糟的躺在沙發上，Sherlock看著他，John柔軟的小腹上留著兩人歡愉後的跡證，Sherlock卻覺得胸口仍有難平的狂躁，他還是只想把這個人擁在懷中，讓他成為己身的一部份。

這感覺太奇特，也太陌生。Sherlock起身，想離開一下，他去浴室弄條毛巾，回來時跪在John身側，輕柔的擦拭著，幫他清理。John懶洋洋地轉頭看他，微笑著。

John覺得安全，愉悅，他閉上眼。Sherlock發現自己無法放手，他坐上沙發，將John安置在自己的懷中，抱著輕吻。

他的手撫摸著John的胸口，仔細觀察著許久後說：

「John，我想在這裡刺上我的名字。」

John很累了，他笑著應了聲，嗯。

然後Sherlock的注意力轉到John的垂放在地毯上的手，小巧白晰，柔軟的手。

他執起John的右手，John隨他，Sherlock摸著他的手腕道：

「這裡，我想找條鋼鍊，最好是黑色的，鎖著…你知道我老家有間閣樓嗎？我可以把你放在裡頭，沒人能找到你，只有我。」

Sherlock喃喃說著，他開始計劃，現在，就是現在，抱著John，下樓，一路開到愛丁堡老家，那間封閉了的大宅子裡，然後把John鎖在裡頭，從此沒有任何人能看到John，只有他。

「這有點恐怖。」John笑著，還是舒服的閉著眼，蹭了一下，翻身緊靠在Sherlock溫暖的懷中。

Sherlock這才發現，自己想對John做的事已觸犯好幾條刑法，而且他還該死的全說出來了。

John明明聽見了，他不反駁，不抵抗，只是說了句，有點恐怖。

還緊靠著他。

於是，理性的Sherlock開始想，他的確是想做這些事的，而John完全沒有能力也不會反抗他。這時Sherlock的超級大腦已經同步完成好幾個計劃，其中還包括讓John假死。

自己一定會這麼做吧？不然這些想法從何而來？看著John身上的傷口，Sherlock開始有些驚慌。

好的，這種激情後的胡思亂想其實是：『我真的好愛你』的一種過度反應，但我們左腦跑得比右腦快的Sherlock可不這麼想，恐慌逐漸漫上他的心頭，Sherlock認定自己也許真的會傷害John。

理性的想這是有可能的，而成為傷害John的人對Sherlock而言簡直是無法原諒的重罪。

該死，你就不能清醒點，離開我身上，跟我說你這個瘋子別胡說嗎？Sherlock撫摸著身前這具柔軟的，無防備的軀體，不成，他一定要保護這個人，這個白痴。

他得走開。

於是Sherlock在John的呼吸變得濁重，進入沈睡狀態時扶起他，離開沙發，找了條毯子把John包著，輕吻他的臉，努力記住這個氣味和感覺後，快步離去。

當然，第二天早上，John對Sherlock半夜離開這件事只是有些空虛和疑惑。

身為情場老鳥，John考慮了幾個原因，但都無法和Sherlock這個特別的人聯想在一起。

他又不明白了。

直到Lestrade打電話給他，說Sherlock一大早就飛去伊拉克，為了Irene Adler早先就和新聞台談好的專題報導。

Sherlock沒有解釋，消息全無，只有傳回台內的新聞內容。John等著他，直到二週後，Lestrade一臉狐疑的進了他的辦公室，問他Sherlock是怎麼了，為何突然辭職。

於是John自認他終於明白了一切。

這連背叛都不算是。John想著，又不是16歲被邪惡領主誘姦的少女，一個有自主性的成年男性，在這種事情上沒有什麼可感憤慨的。

這本來就是個賭注，只權當他在牌桌上show hand，卻發現對方早知道他的底牌，被殺得片甲不留罷了。

他只是輸得徹底乾淨了而已。

John那時看著窗外的大風雪，冷硬地想著。

※　　　※　　　※

有人說真相明辨了之後一切就會霍然開朗，其實不一定。

比方說，John在聽到Sherlock說的話後就並不開朗。

他還是一樣生氣，一樣想一槍崩了Sherlock的腦子，哦不，是更生氣而且想直接亂槍打死他算了。

落跑也要有個像話的理由，比方說發現另一個人比較適合我之類的，甚至於可以說，John，上了你以後我發現其實我是直的…這也不錯；無論如何，都比『我其實想把那堆奇怪的想像都變成現實所以一定得走以免傷害你』要來得合理得多。

這算那門子白痴又愚蠢腦殘的奇葩理由啊？John想著自己為了這個王八蛋失意了半年，又花了一年半重振雄風，終於可以放下這些心情，過了半年好日子，這傢伙居然在阿汗富被誤報死亡，然後再度把John拖回名叫Sherlock的黑洞裡。

那真是個黑洞，裡頭存在一堆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的東西。就像奇點中所有的事物都只能用計算和猜測一樣，John現在也有那種完全看不懂的感覺。

更何況這個嘴炮把那天的事都揭露的差不多了，再笨的人都能推論出當年發生什麼事了。

比方說，單純的書呆子Sebastian Moran。

Sebastian在John怒氣沖沖的離開後，有些氣悶的回到九點的主播台。

他今天的表現超乎平常的犀利強勢，一堆數字在Sebastian口中真成了猛烈炮火，轟得內政部幾成廢墟，Jim在副控室稱讚他『簡直帥呆了』，但收播後，Sebastian卻顯得憂慮沈默。

「John回去了嗎？」Sebastian拿下耳機，抬頭問Jim。

「大概吧，他看來像要炸掉這棟樓了…」Jim打趣著，順手拍了一下Sebastian的肩膀：

「你不錯啊，就是要像這樣，自信有力。」

Sebastian只是低頭，收拾主播台上的台本文件，想了一下，悶聲問：

「你知道當年發生的事吧？」

「什麼？哦，你是說John和…，沒什麼啦，那時全新聞台都知道。」Jim無所謂的拿起手機查看訊息。

「是嗎？」Sebastian煩惱地皺眉，Jim瞄他一眼：

「有偶像幻滅的感覺？了不起的John Watson也有被人使亂終棄的時候？」

Jim笑得有些壞心眼。

「不，只是有點生氣。」Sebastian走下主播台，沈聲道。

「有什麼好氣的，關你什麼事？」Jim低頭回簡訊，隨口應著。

「嗯。」Sebastian悶哼了一聲，他心想，Jim大概不會懂吧。

Sebastian自認很清楚這種感覺，他這輩子什麼沒有，就是被甩的次數多到他可以出一本名為『如何自我療癒＿＿當愛人說謝謝再聯絡』的書了。

一個小時前他看著John衝出直播室時，他想著的是這位Holmes先生活該，而John真的好可憐。

Sebastian一肚子火，看來就算是像John Watson這麼完美的人都會遭遇這種鳥事，更別說他這個平凡的傢伙了。

Molly顯然和他有相同的想法，她喃喃地說著，真糟糕。

非常有同理心的書呆主播決定把十幾年累積的滿腔怒火全發在專題裡，於是他今晚凶狠的像特戰隊火炮連一樣，用全力攻擊。

Jim其實不在意這些事，三年前他看著Sherlock像把John當成心頭肉一樣愛著，這兩個人在主播台前後的火花掃射得屍橫遍野，當時他就知道早晚要出問題，聰明敏銳的新進製作人只是等待，到時機來臨，直接上位，利用John的逃避來轉換新聞主題，做他要的，能配合收視需求的新聞。

只是John在Sherlock之後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他的怒火從那天以來似乎就沒消退過，這本來還算好，Jim反正也不把他當朋友，只是工作夥伴。

直到Sebastian出現在四點的財經新聞裡。

Jim在一次代班做他的EP時發現，這個小伙子簡直可愛極了，又上相，在播報道瓊工業指數時認真的好像那堆數字是有生命的一樣，收播時卻又一臉呆傻的問，這樣可以嗎？不對吧，這太樂觀，伊朗宣布石油禁運會延緩經濟復甦…

Jim像發現鑽石礦的探勘者一樣，他覺得Sherlock可以讓John成為最受歡迎的主播，他也能把這個帥小伙變成主播台上的偶像明星。

John失態後Jim跑去找Lestrade，本來是想要讓代班主播Sebastian直接換走John的，但Lestrade卻問Jim要不要轉做九點檔，好吧，就算是他失策，原來這隻老狐狸早就想著要Sherlock回來了。

不急，無所謂，現在可愛的Sebastian嘟著嘴，悶悶不樂地，Jim想著還有的是機會，比方說現在，一通來自太陽報的記者簡訊就是很好的武器。

「去喝一杯？」Jim拍拍Sebastian的肩膀問他。

「好啊，Molly！」Sebastian對著正在收拾的Molly揮手。

Jim站在一邊，微笑著，但他看著Sebastian靠著Molly，親切的笑著，邀她一起去對街酒吧時，忽然覺得有點悶悶的。

怪事。

7

被Jim Moriarty認定是隻老狐狸的Lestrade現在安然坐在電視台高級主管餐室裡。

這說來真是無辜，野生狐狸已是保育類動物，其餘豢養的也不過是可憐的毛皮原料罷了。況且，雖說Lestrade在新聞圈混了大半輩子，不時也需玩些手段，但其人行事正派，要說他陰險實在過份了點。

不過，他背後是有個比可愛尖嘴小動物厲害多了的陰謀家。

那位仁兄正坐在他對面，翹著二郎腿，淡然微笑，喝著不加糖的大吉嶺茶。

正在減肥的媒體集團主席Mycroft認為絕不能讓自己老弟的詛咒成真，於是只能無奈地乾瞪著Lestrade，這傢伙在他面前大啖法式薄餅夾水果鮮奶油，還配香甜酒；Mycroft覺得他有點故意。

「咳，我說，」Mycroft放下茶杯，壓抑住想搶過Lestrade的叉子嗑光那盤薄餅的衝動，保持他冷靜自持的笑容道：

「雖然我對John Watson的身手感到驚艷，不過，Sherlock可是在五歲那年就由專家確認是個天才，他的腦子相當珍貴…可以勸John下手輕一點嗎？」

Lestrade抬頭，笑望著他，喝了口酒道：

「你看到了？相當精彩吧？John不愧是混過戰場。」Lestrade感嘆中不乏幸災樂禍之意。

就知道Mycroft找他一定是為了這件事；Lestrade打趣地想著。這棟樓為了安全理由，在各個角落都裝了監視器，Lestrade總覺得其真正的原因是為了滿足偷窺狂集團主席個人的控制欲。

那天的飛踢事件發生後Lestrade就有預感，Mycroft恐怕要找他談談了。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Mycroft淡淡地道，他真想揮手叫侍者，Lestrade成功喚醒他的食欲了。

「也是啦，不過Sherlock的確欠揍，」Lestrade吃下最後一口奶油，笑道：

「我個人認為他那叫活該。」

「他是我弟弟。」

「見不得他挨打？這件事你也有份。當初就警告過你不准動手…你現在最好給我閃邊去少管閒事，不然我連你也揍。」Lestrade的懶散無謂地笑著，但眼神很認真。

其實這件事他想起來就火大。

當年Sherlock遠走中東，忽然傳了辭呈回新聞台，Lestrade還在懷疑是因為他和John吵架了嗎？過兩天就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出在Mycroft身上。

Mycroft是Holmes家的繼承人，此家族是源自舊時代的貴族遺跡，而聰明過人的Mycroft沒打算讓家世淹沒在時代洪流中，他承接了可觀財富，年輕時就開始做企業收購，旗下資產豐富，他的經營能力極強，唯一的弟弟則完全不想管這些東西，Mycroft也拿他沒轍，不過，他做了能做的事，三年前他買下了老弟工作的新聞台。

其實他是把整個傳媒企業體都買下來了。稱這個做法為超級弟控也不為過，當然，他還為了別的，除了媒體業的投資報酬率的確可觀，更為了這個新聞台裡另一個難纏的人，老友Lestrade。

但他入手的時機不對。

三年前人在戰地的Sherlock知道這項交易後立刻辭職，做人沒這麼衝動的Lestrade聽說新老闆將是Mycroft，立馬和他約法三章，不得插手新聞台的經營走向。

不過，他們都過慮了，Mycroft還真不想打擾這兩位，只覺得這是椿好生意，而且惹火Sherlock是件有趣的事；誰知道老弟的反應這麼大？

還好John出事了，Sherlock才願意回來，但現在，看在寶貝弟弟有被打殘之虞，他還是忍不住想提醒Lestrade一下：

「和John談一談，他會聽你的，Sherlock當初是過份了點…」

「只有一點嗎？你自己都從竊聽記錄裡聽到了不是？」Lestrade無所謂地道：

「與其要我去勸John，不如幫Sherlock準備好鋼盔吧。」

Mycroft苦笑，Sherlock這小王八蛋，明明是個天才，怎麼在這種事情上表現得像個白痴呢。

算了，他自己也好不到那兒去，雖說其後續做法天理不容，但Sherlock當年最少還能把John，咳，怎麼說，拐上手。眼前這個認識了幾十年的傢伙，就從未讓他越雷池一步。

有時候太講究得體也不是好事。Mycroft無奈地想。

※　　　※　　　※

新聞中常使用一個詞，真相。這個詞在主播口中有各種不同的意義，有時就僅是順著新聞台的立場而定的片面涵義，於是真相經常不止一個。

立場才是重點。對John Watson而言，他現在的立場正在接受嚴厲考驗；他發現之前所認定的真相其實有誤差。

起因是『從不說謊』這句話，在John Watson的心中有了新的理解。

那天夜裡，那個人說的話一直在他心裡伴隨當時的感覺如火般燒著，John不可避免的反覆思考過，為什麼說出那些溫存話語的人會走得這麼絕決。

在Sherlock剛離開的那段時間，John沒辦法冷靜地想這個問題，到後來，想不通的人找了個平凡的解答：他在說謊，那天也許只是個測試或實驗，更甚者，那是個玩笑。

一個很殘酷的玩笑。

直到昨天，Sherlock當著眾人的面，肆無忌憚地說，我對你從不說謊。

他是認真的，永遠都是。

但是…

有人這麼認真的嗎！媽的。

John還是滿腔怒火。這把火一直燒得他徹夜未眠。到隔天，他大步走進新聞台，心知此事恐怕已在整棟樓裡傳得不像話，但身經百戰的前皇家陸軍醫官可沒這麼脆弱，他淡定昂首地走過人前，的確，其正氣凜然的態勢讓身邊經過的人全都不敢正視。

這股氣勢延續到他進電梯，上八樓，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前都保持著強大威力。John所到之處眾人閃避，直到他推開門，看到那個人為止。

Sherlock Holmes有不同於常人的勇氣，這件事John很清楚。

勇者Sherlock笑得志得意滿，佔著John的辦公室，站在那裡，揚著手上的收視調查表道：

「看，改變新聞走向沒有影響到收視，上週增加了十個百分點。我是對的。」

John瞇眼看著他，心想自己昨天可能下腳重了點，這傢伙大概腦子被他踢壞了，出現短期記憶障礙。

他忘了昨天發生的事嗎？

「怎麼了？你應該開心的。」Sherlock還是笑著。早上他拿到收視率後只想著，John會很高興的。

「關於昨天你說的那堆鬼話…」John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旁，Sherlock身前道：

「給我合理解釋。」

John直視著他，堅定氣憤的藍眼睛映著光，Sherlock凝視它們，想著，如此令人迷惑。

「我說了，因為我愛你。」

Sherlock放下那張他根本不在意的紙，靠著桌沿，望著John，沈聲道。

「你他媽的給我說清楚一點。」John抱著胸，固執地道。

「John，你是聽力還是理解力出問題了？我說的很清楚。」Sherlock氣悶。

「不，不對，Sherlock，我知道你說的意思，但知道不等於了解，他媽的你給我跑了三年就為了那些話？還是你自己說出來的話？我怎麼可能理解！」

John站在那裡，憤慨難平，但眼前的Sherlock似乎不急著解釋，他有些享受地看著John，從他回來，John還不曾像這樣，讓他靠近，要他說話。

沈默令John開始有無措的感覺：

「Sherlock…」

「你看過恐怖片嗎？」Sherlock好整以暇地，淡淡地問。

「What？」

「我小時候看過大法師，」Sherlock道：

「其實那裡頭破綻很多，不過那時我才三歲，觀察力趕不上視覺的影響力，看完以後，當天晚上很多畫面就自己跑出來了。」

John皺著眉，他的疑惑包括為何三歲小孩的家長會讓他看大法師，還有就是這他媽的有啥關係啊？

Sherlock明白他的疑問，他有些無奈地道：

「在你的公寓裡，那天晚上我就有那種詭異的感覺，而且是身歷其境的。」

和我做愛像演恐怖片？John心想Sherlock應該知道這裡是八樓吧？直接從窗戶踹下去會死的。

他更火大了。

John眼中的熊熊怒火大概真的燒到Sherlock了，他急切地道：

「不是你想的，怎麼說，」他盯著John，非常希望自己像瓦肯星人一樣，可以用心靈融合術來讓John明白：

「我當時真的在考慮要如何把你佔為己有，相信我，我想出十五個方法能讓這個世上從此沒有你這個人，再也沒人能找到你，我還打算把你鎖得牢牢的，最好還只能乖乖躺著任我…」

「夠了，我明白了。」John阻止他再說下去，他發現自己聽著也不太對勁了，奇怪的燥熱感昇起。

「你不明白，你怎麼可能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可怕？多真實？」

Sherlock說著，手不由自主的伸向John，撫上他的臉頰。

John這次沒閃開，沒打人。

在他印象中，Sherlock從未對任何事感到恐懼。

「一直到上飛機，到了伊拉克，離你的距離夠遠了，我才能冷靜一點。然後我想通了，我不會傷害你，不會做那些事。」

他的手心很溫暖，和John記憶中一樣。

但他側過臉，撥開這隻大手，後退，他的記憶中不止這些，還有太多別的感受。

「你不可能花這麼多時間才想通。而且，你辭職了。」John說著，側身走開，盡全力保持淡然。

「因為王八蛋Mycroft買下新聞台了！你是個新聞人，五億英鎊的收購案，交易的還是你工作的地方，居然連這點都沒注意？」

現在生氣的是Sherlock，John的眼神很明白，他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冷淡，沒有忘情，卻還是拒他於千里之外。

「我沒心思去留意那些事，」John說著，坐下，將Sherlock和自己用大桌子隔開來。

「我在等你。」

John抬眼看他，藍色眼睛平靜如無波的深海。

而Sherlock在此時才驚覺，他的確犯了大錯。

他傷害John了，就在他以為，自己是在保護他的時候。

無話可說，因其罪無可逭。

真相有時比虛構的恐怖片還可怕。Sherlock終於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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