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人院的小角落

第三部

因為是他；因為是我。

_____蒙田　隨筆集　論友誼

Chapter 9

Sherlock Holmes現在全部的精神都放在新室友身上。

他小時候解剖過青蛙，稍長時去屠宰場研究屠戶剖好的豬隻，再大一點，就去醫院解剖室研究人體了；所以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打開浴室門盯著室友光祼的背觀察有何不妥的。

但從小到大都很保守，只在特定時刻脫衣的前軍醫就認為此舉相當不妥了。

「Sherlock…」John對著眼前抱著本『天使大全』，專心一致的看著他的室友感到無奈，他忙抓了條浴巾遮住該遮的地方，沒好氣地道：

「別看了，我身上沒有書裡那種東西。」

Sherlock在霧氣蒸騰的小浴室裡將書本翻轉過來，用斷然的氣勢，指著裡頭的圖片給John看道：

「你看，翅膀，起碼要一對，還有紅銅般的臉，一大堆眼睛，四張臉，你都沒有啊。」

John心想我要有那種東西就會被抓進實驗室裡了。

「很遺憾讓你失望了，」John說著，把Sherlock推出去：

「你要從這些東西上找證據恐怕是失敗了，再研究別的特徵吧，不過我相信還是找不出來的。」

Sherlock在被他用力推走時掃了最後一眼，相當挫折的道：

「明顯的外形特徵找不到，連應該沒有的東西也不對，書上說天使沒有性別的，你很明顯是個男…」

他還沒說完，浴室門就在他眼前用力關上了。

John在穿衣服時心想，一定要向房東太太抗議只有Sherlock這裡的浴室能用，而且鎖還壞了這件事。

這個被莫名稱做『完美』的人，咨詢偵探Sherlock現在一心只想找出原因來，因為依那位疑似惡魔老大流浪漢的說法，他真正的目的應該是要Sherlock。

要他做什麼？John真的不明白，他和Sherlock反覆討論了很久，那個車站的留言說的，完美的人暫時交給你保管，這個賭注他贏定了。

John自認不是個善於推理的人，而Sherlock是專家，他當然支持到底，但這個偵探也太無禮了，那有直接觀察室友祼體的人啊？

他現在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套了件浴袍走到起居室，研究狂室友正在看電腦，那本大全就放在一旁。

「那個網站不見了，全無痕跡，Lestrade說他找不到那個網址，網路警察回報那個網址從未存在過。」Sherlock摸著下巴，皺眉道。

「不可能，你電腦裡的歷史資料呢？」John站在他身邊，盯著他的筆電銀幕問。他對這台筆電還是有疑慮，但Sherlock找專家檢查過了，它沒有問題。Sherlock認為換一台也沒用，電腦，電視，隨便什麼東西，連烤麵包機都一樣，那東西要作怪還是隨時可以的。

「乾淨的很，那天凌晨只有一個瀏覽記錄，是倫敦天主教的官網。」Sherlock冷笑著道：

「看來這個惡魔蠻幽默的。」

網路上的東西只要存在過就不可能無跡可尋，資訊流一定會在某處留下記錄，這個魔物有本事清空所有記錄，John想到他在地鐵站說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那是怎樣強大的能力？

「他在地鐵站沒有攻擊我，而且他說你礙了他的路。從這個點展開來看，他想除掉你，然後要我成為他的…什麼呢？手下嗎？」Sherlock轉頭看著John，帶著有趣的神色問。

「大概吧，你是個天才，和一般人不同。」John淡然地道。

Sherlock對這個說法顯然很得意。他傲慢地笑著，John心想，這個人的確不同，不但聰明，還有那種無法無天的勇敢。

「我看了一些資料，大部份的驅魔案件中，驅魔人都是信仰很虔誠的人，你不一樣，連對手都叫你不信者，但你卻能喚出天使的力量…這才是真的不合理的事。」Sherlock看著John，他還在研究這個守望者。

John聳肩，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那天他只是忽然想到父親和姐姐說過的話，他們在他身上看到某些力量，只有他自己一無所知。

他只是賭賭看，沒想到真賭對了。

父親很虔誠，Harry則相當敏感。而自己呢？John從驅魔人的工作開始時，就知道他憑藉著的只是一股信念認定沒有任何事物有權破壞人心罷了，他從來沒看見什麼神或天使在自己身邊。

惡靈倒是見了不少；就連那天也是，他什麼神明都沒看到，只感受到力量從話語中出現而已。

「耶誕老人。」John道，他望向Sherlock，對方一直在看他，好像在等他解釋，或者只是還在研究而已。

「耶誕老人？」Sherlock的蹙眉，這和那個騙小孩的東西有何關係？

「我記得小時候剛搬來倫敦，母親和姐姐帶我去Harrods採購耶誕節的禮品，你知道，他們會在耶誕節前設一個耶誕老人，好讓小朋友們…」

「坐在一個老變態腿上說願望，我知道那玩意兒。」Sherlock不耐地道，他心想，無聊，他有幾年最開心的事就是去百貨公司拆穿耶誕老人的假像。

John笑了，他心想Sherlock一定從來都不相信有耶誕老人吧。

「對，就是那個，我還記得Harry帶我去，我本來好開心的，真的有個耶誕老人坐在那裡，你想想，可以直接和他說願望呢，可是，那時候有個小孩，排在我後面，他說坐在那裡的耶誕老人不是真的。」

John微笑望向Sherlock。Sherlock的表情變了，他不再一臉不耐，反而很認真的看著John。

「我不太記得他說了些什麼，好像是那個扮耶誕老人的可憐工作人員有些化妝被他看出來了，我發現，他說的很對，那個耶誕老人是假的。」

「嗯，然後呢？這和驅魔的力量有何關係？」Sherlock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有點無所謂的應著話。

「我那時候想的是，對，台上那個人是假的，但不表示就真的沒有耶誕老人吧？」John笑道：

「我還傻傻的跑去跟那個小孩說，雖然那個人是假扮的，但我相信耶誕老人是真的…」John說道，低頭沈吟著，他沒注意到Sherlock一反常態地，沒射出一堆取笑他的話。

他的室友只是沈默望著他。

「我是不信者，我不信那些一定要什麼奇蹟，顯聖才能確認的信仰，但我是有信仰的，我相信這個世界有他一定的平衡要維持，我相信再黑暗的情勢都有回到光明的時候，就像那時我相信即使看不到耶誕老人，他還是存在的。」

John泰然笑著，心想，雖然他後來也不再期待耶誕老人了，但他還是會在那個節日來臨前幫親友準備禮物，讓親愛的人開心。

「你這個不信者不太純粹。」Sherlock打趣著道。

John無可無不可的笑著道：

「也許，所以那些了不起的信使願意借我一點力量吧。」

Sherlock沒說話，他只是翻開他手邊的書，裡頭有拉裴爾的天使畫像。

John說他要去睡了，他提醒Sherlock有任何不對勁都要叫他，Sherlock冷淡的隨口應了聲，John無奈，苦笑著上樓睡覺去了。

他沒留意Sherlock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離開視線。

奇蹟，Sherlock在想這個詞。

John不記得了，當然，其實Sherlock也記不清楚的。

他記得的是，那天，耶誕節前夕，在Harrods玩具樓層，有個像極了拉裴爾畫中的天使小孩，說他很聰明，還笑著和他說再見。

Chapter 10

John開始覺得保管Sherlock Holmes這件事應該只是個玩笑，或者，更有可能是撒旦惡毒的騙局。

從他住進貝克街221B後，就發現除非那個惡魔瘋了，不然，要Sherlock這個人類做他的手下地獄會在啓示錄預言的末日前就毁了。Sherlock Holmes這個有實驗精神的人類不可能理會什麼無盡火焰的懲罰，他只把地獄裡所有的設備拿來好好玩一下。

比方說，John就衷心懷念著那段打開冰箱門只會看到啤酒牛奶或是隔夜外賣食物的日子，身為醫生和驅魔師的他每回打開221B的冰箱都覺得這個食品保存設備是中邪了嗎？

冰箱裡的無名死人頭大剌剌的對他乾瞪著眼，Sherlock的實驗，絕對沒錯。John忍不住對著那可憐的傢伙比劃了一下聖號。

John關上冰箱門後低頭無力地想著，這個完美的人其實是完美的瘋子吧。

搬進來也好一陣子了，非但什麼怪事都沒發生，連三不五時找上John幫忙的驅魔案子都完全沒有，John開始想也許這個惡魔只是想騙他跟Sherlock住在一起；因為魔物拿他沒輒所以讓人類來整死他好了。

「那是個人頭。」John氣呼呼的對著躺在沙發上的偵探唸著。

「那是實驗，不然你要我放在那裡？」Sherlock懶散地道。

好吧，顯然這位偵探對死者沒有多餘的畏懼。

John無奈搖頭，Sherlock的確有顆過人的頭腦，更特別的是，他還真的不懂人情世故；比方說就算那個人頭沒有傳播病菌的問題，但是將人體的一部份隨意放在冰箱裡還是相當不妥當的。

「這不太好，對死者不敬。」John這麼說了。

「我不覺得，」Sherlock無所謂地道：

「那只是個迷思，我對此無感，我是高功能反社會人格，醫生說的。」

John拍了拍椅背，坐在他的小沙發上，側頭看著這個自認有病態人格的室友。他笑了，沒有任何真正反社會的人會承認自己如此。

他只是過份理性了。

Sherlock對John的笑容感到新鮮，這個人總是能接受他那些會嚇到一般正常人的行徑。

「你說，你所有的驅魔知識來自一本筆記？」Sherlock百無聊賴的問他這位新室友，他在這世上難得能忍受的正常人。

光這個理由就夠讓John成為他目前最感興趣的事物了。

「嗯，我父親留下的筆記。」John道，他打開電視，隨意的轉台，這是個平靜的夜晚。

「你父親是驅魔師？」

「還俗的神父。」John道，他轉到新聞，內閣重組，阿富汗撤軍時間表…

「有趣。」Sherlock沒看著電視，他看著John。

John轉過頭，Sherlock那副研究的神情讓他皺起眉來。自從前幾天他終於放棄在John身上找『天使』的物理跡證後，這個表情就沒再出現過了。

「你想看那本筆記？」John問他。

Sherlock笑了。

「你知道我是天才吧？」Sherlock道。

「很難忽視。」John沒好氣地道。

「有任何理由我學不會驅魔嗎？」Sherlock的傲氣和自負現在充斥在這小小的屋子裡。

「有，多的是。」John搖頭，心想第一個理由就是你完全不信這套。

不過，John自己當初也不信的。而Sherlock一臉不滿的盯著他，John想到惡魔說他是完美的人這點其實有他的道理，Sherlock的確擁有強大的智力，他的感官反應超乎常人，而且，就像他抱著顆人頭回家做實驗也不覺得有何『不妥』一樣，這個人理性得令人驚嘆。

「好吧。」John起身，他心想讓Sherlock多了解一些也好，這顆腦子也許會弄清楚惡魔的計劃。

John走上樓，不久後下來，將父親的那本真皮筆記交給Sherlock：

「這是我父親的遺物，你可以閱讀，但請別拿它來做實驗。」

Sherlock接過時像個小孩一樣，好奇的直接翻閱著。

「不會，文本是需要珍惜的物件。」Sherlock看著筆記，隨口說著。

John微笑，他很想知道當初判定這個人是反社會的醫生是誰，然後在他的診療室門口貼張布告：

此為庸醫，慎入。

※　　　※　　　※

「Mr. Watson，你是否在2009年11月23日，於阿富汗坎大哈的陸軍營地裡，親眼見到被告Kevin Daile自殺未遂？」

被告律師，微笑著，站在John面前親和地提問。

John站在證人席上，看了一眼坐在被告席上的Kevin，那個殺害了主教的人現在望著他，帶著崇拜的眼神。

「是的。」John沈聲回答，果然，像Sherlock所預測的，這個案子會朝精神異常的方向抗辯。

Sherlock坐在旁聽席，蹙眉冷笑。

「你再次看到Mr. Daile時是在他家裡，照你向警方所描述的，你看到他在喝血，是嗎？」律師張著雙明亮黑色大眼，年紀很輕，John心想Kevin大概沒錢請律師，法院指派了個菜鳥給他吧。

「是的。」John再度回答。

「你向警方說，呃，對不起…」那位年輕律師看來真的是個生手，John望著他手忙腳亂的翻著文件，找出他當時給Lestrade的口供。

「你說，你在教堂聽說Mr. Daile來見主教，就去找他，想了解一下主教當時和Mr. Daile說了些什麼，然後，你就和你的朋友，Sherlock Holmes同行，找到Mr. Daile的家，爾後在他家中的廚房裡發現Mr. Daile正在喝著不明液體是嗎？」

「是的，而且，事後證明那是主教的血。」John當時和Lestrade協議，別提到什麼驅魔會好一點。

「嗯。」律師把文件丟回桌上，回過頭，直視著John問：

「你覺得Mr. Daile瘋了嗎？」

John倒抽了口氣，Sherlock則揚眉，冷然看著律師。這時檢方律師抗議，主觀認定，但被告律師說，John在現場，他的看法有必要讓陪審團知道。

抗議無效，法官請John回答。

「我不是心理醫生，不能做此判斷。」John冷靜地道。

「對，你是外科醫生…不過，放下醫生的身份，就一個普通人而言，你覺得一個人在戰場上想自殺，回到倫敦後又殺人喝血，難道不是瘋子的行徑嗎？」律師輕浮地笑著問他。

John不喜歡他的態度，但他還是只能回答：

「無論如何，這都應該是心理醫師的專業評斷才能做數，我對此沒有個人看法。」John道。

律師用一種有趣的眼神，沈默著微笑看他，良久，直到法官催促時，他才笑著問：

「你知道Mr. Daile為何要去找主教嗎？」

「不，我不知道。」

「他說，他是為了你。」

John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說，」被告律師笑的燦爛極了，而John忽然覺得這個人的神情他很眼熟。

「他要找你，他的上尉，天使，救了他的人，有人告訴他，去教堂那裡就能找到你…」律師笑著，靠近John，望進他的眼中輕聲道：

「看來他找到了。」

他說完，沒等John反應，隨即回身對法官說，他沒有進一步的問題了。

John走下證人席，他抬眼，Kevin還在望著他，微笑著，像在看著什麼明星偶像一樣。

John只想衝出去，逃離那個視線。

※　　　※　　　※

Sherlock是在男廁裡找到John的，他在洗臉。

他不知道應如何反應，只是站在一旁，等到John抬起頭，望著鏡子。

「那不是你的錯。」Sherlock道。

不是嗎？John看著鏡子，眼前這個自己看來疲累無力。

父親在死前說，它來了；Harry死在他面前，現在，一個瘋子為了要找他，殺了一個令人尊敬的老者。

真的不是他的錯嗎？

「惡魔以迷惑人心為業，」Sherlock道，那是他前幾天在John給他的筆記裡讀到的。

「別讓他混亂你的意志，罪行不是你犯下的，不要移情，那會讓你軟弱。」Sherlock走向前，按著他的肩頭道。

「Sherlock…」John想說些什麼，他想警告Sherlock，自己也許不是個安全的同伴。

他看著Sherlock，這個人低下頭，用他清亮的眼睛，不帶任何情緒，沒有同情，恐懼，憤慨，只是坦白明朗的看著他。

他說的就是他所想的，如此而已。

「我在現場，我看到的，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只是要你為自己存在這件事感到痛苦而已，別掉進圈套裡。」Sherlock笑著說。

但圈套這個詞讓John警覺起來，他看著Sherlock，想到剛才那位律師。

John的眼神提醒Sherlock，他心想，有趣，剛才那位叫Moriarty的律師說了沒有必要的事。

不合理的事通常有另外的目的。

在休息時刻結束後，他們回到法庭，那位叫Moriarty的年輕律師因為個人原故自我解除職務，將這個已經十拿九穩，被告將以精神異常而脫罪，絕對能讓這個小律師成名的案子交給他的同事處理。

他走了。

Chapter 11

Jim Moriarty是個普通人，最少，Sherlock收到的資料是這麼印著的。

普通的中產家庭出身，成積中上，讀的也不是什麼名校，考上律師執照後執業二年左右，Sherlock翻來覆去的閱讀那份薄薄的資料，完全看不出有何異常的地方。

但就是不對勁。

Kevin的案子最後以精神異常結案，法官判定戒護就醫，長期監禁，意料之中。

Lestrade送來的口供中，Kevin對那天發生的事情只有片斷的記憶，他記得自己很愉快，心情相當平和。他說他想找到John Watson，他的軍中長官，然後他不記得是誰跟他說，去教堂找，John會在那裡。

再來Kevin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主教的凶案可能只是一個引子，為了要釣出John。Sherlock下了這個判斷。自認合理，John有力量，惡魔，如果真有這麼一號生物，一定會想除之而後快。

但這些所謂的魔物顯然失敗了， Sherlock親眼看到的東西不是假的，John在他面前打退來犯的…不管是什麼，總之不像是自然界的東西。不過這位驅魔師現在陷入強烈的自我懷疑，為了那個小律師的一句話。

John每天還是一樣的生活，工作，但Sherlock發現他有些不同了。

他失去信心了。

Sherlock聽著John很客氣的推掉了工作，他建議來找他驅魔的人去找別的，正統的驅魔師。Sherlock覺得他打算把自己的能力關起來。

這幾天他發現John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凝視著他，滿懷憂心。

「你知道這是沒用的吧。」Sherlock道，他看著手上的文件，想從中找出線索。

「什麼？」John聽不懂。

Sherlock轉頭看他，他知道John又看著他發呆了。

「沒用的，就算你什麼案子都不接，只是在這裡守著也沒用的，他不會因此停下來。」Sherlock微笑，他那雙反射著玻璃質感的眼睛透徹銳利的望著John，John總能從他的眼中查覺自己的心情。

不放心，所有和他有關連的人都是目標，John開始認為自己的能力是種詛咒。

而Sherlock相當清楚他的感受。

「走吧。」Sherlock忽然起身，到門口穿起大衣和圍巾。

「去那裡？」John不解。

「是時候主動出擊了。」Sherlock笑道。

※　　　※　　　※

計程車開到聖殿區，John不明白他們為何要來這裡。前方不遠處，Mr. Buye的事務所就在那裡，John曾在那兒收到父親的遺物，他還記得那日有雨，有個陌生男孩在John躲雨時請他抽了根菸。

下車時Sherlock將大衣領子立起，天色陰沈，John看著他的側臉，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似曾相識。

Sherlock和那個陌生男孩的影子重疊在一起，那個問他手上的箱子是家人的遺物嗎的男孩。

「Sherlock…」

「什麼？」

「沒有，沒事。」

Sherlock回頭看他一眼，微蹙著眉又繼續向前行，John則在那一眼裡確定了，這個新室友就是那天在他身旁踢門的少年。

那天對John的生命而言是個分水嶺，他明白了父親的過往，並且接下了他遺留的工作。

當時你就在場了嗎？John感到迷惑，他們的相遇是隨機還是註定？那時候一場大雨阻擋了他的行動，共用一個屋簷躲雨的男孩給了他一支煙。

Sherlock Holmes，惡魔所謂的，完美的人。

John隱約覺得有種宿命感，但他還不及多想，Sherlock就領著他走進一間位於維多利亞時期舊樓內的事務所，Sherlock對接待員說，他要找律師，Moriarty。

找他做什麼？John不解的看著Sherlock，但接待的人好像知道他們要來，直接請他們上樓去。

「那傢伙不對勁，」Sherlock笑望著John不安疑惑的臉道，他逕自往樓上走，John跟在後面，Sherlock道：

「沒有一個律師會在必勝的關頭放棄手上的案件，他上法庭只為了要跟你說那些話而己。」

「你是說，他被附魔了？」John皺眉，Sherlock沒有回答，他對此無法判斷，只能說這個人一定和這些事有關連而已。他查不出任何不對勁的資訊，而直接來找這個人問清楚是合乎邏輯的做法。

John總覺得不妥，Sherlock信心滿滿的走在他前面，沒有一絲猶豫。

經過昏暗的長廊，Moriarty的辦公室在角落裡，一扇不起眼的門後，Sherlock敲了門，裡頭有人回應：「進來。」

Sherlock打開門，John跟著他走進去。

年輕的黑髮律師在座位上笑著，背往後靠，雙手交握在前，很明顯的肢體語言，他在等待。

「你來了。」律師Moriarty這麼說。

Sherlock笑了，因為他除了聽到這個人這麼說，腦子裡竟然還出現另一個聲音。

『人之子Sherlock，完美的造物。如何，喜歡這個地方嗎？』

「是的，我來了，如果你只會來這套，我會很失望的。」Sherlock淡然地道。

John警覺地看著Sherlock，Sherlock只是側過頭對John說：

「他的意念在我腦子裡，這小把戲還蠻好玩的。」

John想起Harry說的，他在這裡，我的腦子裡。

John望向Moriarty，那個人還是在微笑，不對，沒有附魔，John沒有那種陰暗的壓力感，黑髮律師清明的眼中也沒有被迷惑的瘋狂。

「你喜歡迷題，喜歡一步步接近真相的感覺，你的腦子總在運轉著，條理分明的邏輯在裡頭組合，分解，不像那些愚昧可鄙的造物，你的感受沒有妨礙你，反而幫著你分析一切，沒有多餘的情感，道德來干擾，你是完美的理性信徒。」Moriarty悠然地道。

完美的人。John好像有點懂了。

「那又如何？」Sherlock無所謂的道。

「Johnny boy，」Moriarty將眼光轉向John，力量，沒錯，這個人有力量，John可以感受到伴隨著他的注目而來的強大壓力。

「所以，你知道原因了？」Moriarty對著John，打趣著道。

「也許，我不確定。」John坦白回答，他身邊的Sherlock則好像沒有注意到他，只是專注地看著Moriarty。

John不知道的是Sherlock腦中的聲音又發話了：

『失望嗎？也對，那麼來看看我可以提供你什麼東西如何？』

Sherlock現在無法去留心John，因為眼前的律師居然能在他腦中說明，解開那些他曾經處理過卻失敗了的案件。

就在他說這幾句話的時間裡，Sherlock看到了許多事物，應該說，他看到了所有的事。他的腦子像打開了某個開關，許多之前沒留心的細節全都在瞬間出現，他幾乎擁有全視的能力。

不再“總是那裡有錯”；因為他什麼都看見了。

「哦，這很有趣。」Sherlock喃喃地道。

「是吧，我就覺得你會喜歡的。」Moriarty說著，像個在分享玩具的孩子。

「Sherlock，」John喚他，拉住他的手臂，直視著他的眼睛道：

「小心，這個人…」John正要提醒他此人的力量相當強大時，他發現不對了。

Sherlock的眼睛在發光，他望著Moriarty像看到了什麼迷人至極的東西。

「別吵他，我在提供選擇，既然他給了他們這個自由，你也無權干涉。」Moriarty笑得開心。

John回頭對著Moriarty，他明白對手是什麼了。

控告者，誘惑者，明亮的晨星，大地的王者；撒旦。

「你早已失敗，他們棄絕你了。」John道，他無所畏懼的向前一步，希望自己真有能力阻止。

「但他不會。他是完美的。」Moriarty淡然地道：

「退下，你無法與我抗衡，半吊子的守望者。」他滿臉厭煩地輕輕揮手，John覺得氣息一窒，有個強大的無形力量將他撞飛，他的頭撞上木門，摔倒在地。

John失去意識，昏迷在地。Sherlock似無所覺，他只是凝視著Moriarty，對方也是，依舊輕鬆的望著他。

「你會回答我所有的問題？」Sherlock看著Moriarty，微笑著道。

「當然，我很大方的，不像上頭的老傢伙，老愛耍神秘。」Moriarty輕巧地道。

Sherlock回頭，望向John，醫生躺在那裡，頭部撞擊導致昏迷。Sherlock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看著John，緩緩地道：

「控告者，John的父親這麼稱呼你，」Sherlock說著，他轉身，相當感興趣地看著Moriarty：

「那是個賭注對嗎？約伯那個，你賭輸了；控告者最後敗訴。」

Moriarty聳肩扁嘴，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道：

「沒辦法，有人作弊，說好那傢伙隨我處置的…不過，現在，只有我們，」 Moriarty張著雙純真大眼道：

「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就像那個迷人的午後，我向她指出那顆漂亮的樹一樣。」

「代價呢？我的靈魂？」Sherlock笑著，這還真像在做生意。

「真的很無聊是吧，」Moriarty百無聊頼的樣子：

「那玩意我隨手都能弄到億萬個，不過你太特別了，說真的，我老覺得你的靈魂本來就是我的，可惜，規矩如此，你得做選擇，自由意志，你知道的，那個麻煩條件。」

Sherlock半瞇著眼，想了一下，道：

「這個提議的確相當誘人，」Sherlock微笑著，全神貫注地看著Moriarty：

「不過我的答案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Moriarty冷淡地微笑著。

「Piss off.」Sherlock用他所有的意志力在腦中用力想著。

「好吧，」Moriarty輕盈地道：

「那只有一個結果了，恭喜你，可以保有自由的靈魂，離開這個塵世。」

他說完，起身，Sherlock看到他身後展開一雙黑得發亮的巨翼，可怕的陰影隨之而來，Sherlock發現自己竟無法動彈，Moriarty信步繞過桌子，走向他，原先空無一物的手心輕轉，一柄亮銀色的刀子出現在他手上。

「我想想，哦，對了，你不喜歡老套，那麼，我們可以慢慢來，從你漂亮的眼睛開始嗎？不，不成，你得看著，那麼…」Moriarty說著，將刀口輕抵在Sherlock的鎖骨上。

「想看看自己的心臟嗎？我可以在你面前燒了它，那很美的…真的不後悔？」Moriarty用開玩笑的態度道。

Sherlock深吸著氣，好吧，就當他做出了蠢斃了的決定吧，現在他只對把John也拖下水感到遺憾。

他微笑面對眼前的惡魔，不肯示弱的偵探道：

「有趣，我也想知道心被挖出來後還能活著是什麼感覺。」

「如你所願。」Moriarty說著，一用力，刀尖刺入，Sherlock感到一陣疼痛，該死，這下真的好玩了。

只希望他殺了自己就完事，別找John的麻煩；雖然機率不高。Sherlock忍著痛，心想。

就在他等著這個變態將刀鋒往下，割裂他的皮膚時，Sherlock聽到身後傳來刮擦聲，像是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在拍擊著。

如同廣場上鴿子飛起時的聲音。

「這很難看，親愛的Luce：願賭要服輸。」John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略為高昂，中氣十足。

Sherlock發現他能動了，而他的肩膀被走到他身邊的John扶著，用力一拖，將他拉到後方，John背上那對銀色透明的翅膀後頭。

翅膀？John有翅膀？Sherlock看著眼前那顆矮矮的亞麻色腦袋，對，他有翅膀，透明的，閃著銀光，還很靈活的伸展了一下。

「Dear Johnny~or Micky？」

Moriarty笑道，他收刀後退，Sherlock看見奇異的光彩從John身上散發出來，逼退了黑暗。

「Both.」John笑著說。

Moriarty嗅了一下，厭惡地皺眉道：

「人子？你還真受得了這個氣味？虛弱無力的東西。」

「我覺得很好，衪的造物中最完美的一項。」John輕鬆地道。

「你果然愛著他們 ，從那個賭注開始時你就插手了，你在上頭吵著要衪下來秀本事給那老頭看，根本是作弊。」Moriarty冷然道。

John笑了，他打趣著：

「因為那不公平。而且，你才是第一個愛上人類的天使；你將智慧送給他們，期待他們回報你的愛，但他們只想要更多，你得到的只是慾望。」John道。

在後方的Sherlock好奇地走向前，他好想摸一下那對漂亮的羽翼。

在他快碰到天使羽翼時，John轉頭，沒好氣地道：

「站好，別離開我身後。」順便收攏了一下巨大的翅膀。

小氣，Sherlock心想，他看著John，覺得他的臉變了，五官雖還是一樣，但看來好像就是不同。

他是John嗎？

『他發現了人類的痛苦和甜蜜。向他們指出：他們智慧的每個秘密。』Moriarty微笑頌唸著古老的經文，他的罪行。註1

「你嫉妒的不是神對他們的愛，而是他們對神的愛。」John抬著頭，淡然地道。

「那麼你呢，親愛的Mic，似神者，他最重要的助手，天軍的將領，永遠信賴的使者。你在遠古的星夜被荒野裡倚石為枕的人類迷住了，溜下天梯只為了多看他一眼，被發現後急著想逃…還記得那個可愛的，被欺凌的幼弟嗎？他緊緊抱著你的感覺讓你無能為力，只能弄傷他，狼狽的逃走，不是嗎？」註2

Moriarty冷笑著，天使無言，只是犀利地望著他。

「你看看，這個人，Sherlock Holmes，他也是個幼弟，一樣的聰明，告訴我，你其實想要像那時一樣，緊抱著他吧？」惡魔Moriarty傲視眼前的天使，不屑地笑著。

天使笑了，倚石為枕的雅各，奪取者，與無名的天使摔角，贏得一個祝福的年輕人。　

The Chosen One

「為了你一時的心動，他把天梯封鎖了，告訴我，你一直纏著我不放，是真的遵從他的御令，還是為了自己的私慾？」Moriarty嘲諷地注視著John。

天使笑而不答。

「好吧，願賭服輸，我也不打算現在就和你了結，時間還沒到…但這次還是不公平。」Moriarty道，他轉過身，Sherlock覺得陰影在瞬間散去。

「你從開始就介入這一把，老早就把心放在他腦子裡了。下回吧，下回我會更小心點，不會再讓你有機會靠近我選定的人。」

Moriarty在說完這些話後消隱在空間裡，像他從來未曾出現過一樣。

天使鬆了一口氣，他回頭，那個賭注正站在一旁，滿臉不悅。

「你安全了，Sherlock Holmes。」天使親和地微笑著道。

「無聊，你也只能放他走？」Sherlock相當不滿。

「可惜，我目前只能做到這樣，不過放心，他不會再回來了。」天使無奈地道。

「呿。」Sherlock心想果然是沒什麼用的傢伙，而且，這個天使站在那裡的樣子令他火大，他把John弄到那裡去了？

這和附魔有什麼兩樣？還不是奪取了John的意志？還大剌剌的占著不走什麼意思？

「咳，可以麻煩你不要附在我室友身上好嗎？」Sherlock忍不住了，他微慍地道。

「我以為你很想研究天使？」天使微笑著。

「這很吸引人，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我的室友。可以還我嗎？」Sherlock賭氣地道。

天使用他很討厭的，像看穿什麼秘密似的笑意道：

「如果他從此變成一個普通的，沒有力量的凡人呢？」

「我必須很不敬的說，從這無趣荒唐的情勢上看來，你的力量沒有意義，而John Watson這個凡人擁有你難以想像的勇氣，即使是你這位天使長也無法與之相較。」

Sherlock的頭抬得高高的，在天使面前傲慢地道。

天使又笑了，大笑。

「好的，如你所願，我把凡人還給你。」

天使說完，閉上眼，Sherlock看到他透明的銀翼在剎那間揚了一下，有什麼奇怪的無形力量驀地昇起，而John的身體在瞬間軟倒，Sherlock衝向前，在他跪倒在地上前抱住他。

Sherlock讓John的臉靠在他的肩窩裡，他左手環過John的腰，右手輕輕撫摸著這個醫生的柔軟臉頰，剛才籠罩著John的異光消失，Sherlock輕吻他的髮際，相當慶幸他的好室友安然無恙。

John在他懷中平緩的呼吸著，Sherlock心想，無論是惡魔還是天使，都不能把這個人從他身邊帶走。

過了一會兒，John動了一下，他睜開眼，緩緩地抬頭，茫然地看著Sherlock。

Sherlock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漂亮的藍色瞳孔依舊，顯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因為他立刻掙脫Sherlock的臂彎，警覺地四下看著，問：

「那個，Moriarty，撒旦…」

「走了，你趕走他了，嗯，算是吧。」

John抓著頭，一臉不解，Sherlock挽著他，笑道：

「走吧，我相信他不會再回來了。」

「為什麼？」

「因為他又賭輸了。」

「賭輸了？」John一臉不解。

Sherlock開始濤濤不絕地說著John剛變成天使的事，John說不可能，我怎麼都不記得。

他們走下樓時發現，這棟樓空無一人，Sherlock忙上網查了一下，果然，這間事務所從未存在過。

但中殿依舊，只是天氣變好了，天空藍得出奇。像那天雨後乍晴時一樣，陽光溫暖的照耀著。

他們看著對方，John苦笑道：

「看來你說的是真的。」

「恐怕是的。」Sherlock無所謂地道，他才懶得管什麼千年的賭局，生活中還有更有趣的事吧。

比方說，適時的打電話來的Lestrade。有案子，Sherlock加快腳步走在前方，像個急著要去玩的小孩。

John笑了，努力跟在Sherlock身後，同時，他抬頭望一眼天際，是的，這一注完結了，但還不到離去的時候。

賭注不重要，那從來就不是重點；John只是做了選擇，他是個凡人，有生之年他都不會放棄這個得來不易的身份。

因為他是Sherlock Holmes，而他就必得是John Watson。

如此而已。

＿＿＿＿＿＿fin

註1：以諾書六十八章 9-10節墮天使的罪行之一

註2：創世記32章25-29節雅各與無名者摔角一整夜，無名者最後弄傷了他的腿筋，並且賜名祝福：你的名不要再叫雅各，要叫以色列；因為你與神與人較力，都得了勝。

作者歪得厲害，在此向虔誠基督教徒致歉，小的非常糟糕，在讀經時還滿腦子歪，才有這些不敬的東西出來，這些東西全都不是標準教義，請GN千萬別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