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惡魔 The Devil
惡魔的象徵是禁錮,愚者進入心中最深層的地方,直面鎖住自我的內心恐懼,創傷和黑暗的慾望。這張牌的逆位就是能從中得到解脫。
警語:本章涉汲非自願性行為描述
John躺在Sherlock身邊,望著他。
他們在Sherlock的床上。這個夜晚,他們沒花時間在談話,研究案情上。從黃昏時在門口沒章法的擁吻開始,他們纏著,探索對方的身體成為最重要的事,Sherlock仔細辨認著每一次撫觸時John的反應,John則發現從他有記憶開始,直到當下,他才真的明白何謂狂喜。
那真是如同發狂般的愉悅。
但現在,他身畔的黑髮男子累了,Sherlock睡著的臉不像白日那樣冷酷犀利,濁重的呼吸聲表示他睡得很沈,John想著,Sherlock其實很像個孩子。
他的手指在Sherlock的肩上游移著,滑到他的背,像在安撫一隻煩躁的獵豹一樣。
真不想放手。
夜幕低垂,John在高潮後的疲態裡安靜地側身躺著,不像Sherlock,這個曾經在戰場上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前武士,其實很警覺。
Sherlock現在無任何防備的,面對著他沈睡,而讓John無法像他那樣安穩的睡去的,是白天收到的那張牌。
戀人,有人要殺這個人。
光這個想法就令John輾轉難眠。更何況,在幾分鐘前,他聽到那個聲音。
呼嘯聲,越過城中的馬車聲,樓下的酒客喧嘩聲,穿過石牆,窗戶,直接傳入John的耳中。
那是多年前,在沙漠中,他和Moran及同袍們之間,在夜裡傳遞訊息時用的特殊呼聲。在當時,那表示友軍在附近,一切安好。
現在卻令他忐忑。
聲音近了,有人在附近,正在呼喚著。
John看著Sherlock,深吸一口氣,Sherlock身上的氣味傳進他胸口裡,他在呼吸,他很安全,但能維持多久呢?
John起身,找到他的小包袱,裡頭還有一件舊袍子,John在穿上時想著,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穿修士袍。
他可以去告解,說他犯了錯,破了守貞的戒。但對自己向來誠實的John,現在完全不覺得他犯錯了。
如果真的這麼告解,那才是可恥的欺騙;從很久以前,John就明白,心最重要,真心想要的,不是錯誤。
他繫上收腰繩,帶上他的劍,在他心中,所謂的貞潔,是對己心的忠誠。
他再次看一眼Shelrock,他心之所嚮,正在沈睡的朋友。
如果要和神搶你,我也無妨。他是這麼說的。
那麼,我只能說,如果要在死神面前守護你,我義不容辭。
John微笑想著。
他泰然回身,打開門,離開Sherlock。
John下了樓,找到Mrs. Hudson,請她找個孩子,去Holmes侯爵那裡報個信,然後他走出酒館,張望著。
倫敦的街道陰暗,John簡單的判斷著,要是他自己在夜襲時,會在那個位置埋伏。
他走過對街,轉向街角。
那些身著黑衣的人就站在那裡,John掃視了一下,五個人,都比他高大,他們像夜影般站在暗處,等著他。
John走向他們,淡然地道:
「帶我去找他。」
其中一人扁嘴笑了一下,揮揮手,一輛馬車駛近,門上有Moran家的徽飾。
John走向前,車門開了,John微蹙著眉,隨即跨了上去。
車門關上,在倫敦城中疾駛而去。
※ ※ ※
Sebastian Moran站在他森冷的大宅裡,望著外頭園中的樹影。
遠方有呼嘯聲傳來,他聽著,明白那個聲音的意思。
就在今晚,要送出下一張牌,女祭司。
如果沒有意外,這就是最後一個目標了。
他安靜地喝著酒,想著John。
他站在Sherlock身旁,笑得如此燦然。
Moran想著他的臉,他的眼睛,和當初離開戰場時完全不同,反而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清明。
錯誤和悔恨是從何時開始的?
屠城的計劃決定時,他就明白John會很難受。但Moran那時有把握,John應該會了解他的苦衷。後來他才知道,理解和原諒是兩回事。
將John從廢墟中帶回來時,他空洞的眼裡沒有憤恨,也沒有怒氣,只有絕望,John只是想離開。
憤怒的人是Moran自己。他失控了,多少年來John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他把心交給John了,而John卻在他也難受不堪時急著要走。
那一劍刺穿John的肩膀,也刺穿他自己的心。
Moran當時不是有意要做出那些事的。只是John傷得不輕,他在痛。
Moran找出他們在阿拉伯人那兒弄來的東西,止痛用,鴉片做成的藥物。他想讓John吃一點,John不想吃,Moran逼著他張嘴,將藥丸塞進他口中。
但他沒吞下去,John不肯喝水,在沙漠中這等同自殘。Moran急了,他含了一口水,就著John的唇,對著嘴灌進他口中。
在焚燒的古城中待了一夜,John的唇整個乾裂了,血絲從柔軟的真皮層裡滲出,Moran就這樣一口口的餵他,Moran被他染血的唇上觸感吸引住,他一直都想這樣吻John。
鴉片發生作用,John變得昏沈,但顯然不痛了。他躺在Moran懷中,不再掙扎。Moran開始有種妄想,他想著,如果能就這樣困住他,讓他一直停留在自己懷中,不是也很好嗎?
他吻著John,開始用濕布將他身上的灰燼擦拭掉,像在抺去令他自我厭恨的,惡行的痕跡。Moran撫摸著John的身體,不可避免的慾念如星火燎原般漸漸燃起,直到他無法再忍受。
John是我的,他不能離開我。
日落後的沙漠冷得可怕,Moran需要他身上的溫暖,他乾淨清白的軀體像個救贖。那天夜裡Moran放任自己釋出壓抑多年的慾求,像隻狂暴的獸一樣,覆在沒有反抗能力的John身上,放肆地強占他。
John在虛弱中無力的呻吟著,直到現在,Moran還是忘不了當晚的迷亂瘋狂。
到了隔天,在白日的陽光下Moran看著被他用劍和自己的身體弄傷的John,強大的悔意湧現。
沒有救贖,他前所未有的痛恨自己,更怕John會恨他。
但放他走是更為恐怖的事,Moran無法想像這個人從此不在他身邊的感覺,於是他直接將John鎖住,繼續餵他吃藥,並且暗自希望John沒發現他做了多糟糕的事。
直到有一天,他像之前那樣想逼John服藥,John望著他,什麼都沒說,他沈默許久了。John只是直視著他的眼睛,他驚覺John眼中光釆盡失,虛無遮蔽了一切Moran最愛的東西,他恍然明白,一切都錯了。
Moran只能放他走。
奧爾良公爵──或是他用來遮掩的那個化名,Moriarty說,要的東西就去搶來。Moran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那是搶不來的。
他明白自己在那人面前說了大話,他說,John是我的,但他心裡清楚的很,那只是個妄想。
過了明天,一切就會結束,有人要為當時的事付出代價,然後全部都會毁掉,他會讓所有的人明白,他們要的東西有多虛幻。
身後的腳步聲打斷他的思潮,一個心腹侍從走進來,輕聲道:
「大人,奧爾良公爵交待手下送了一個…禮物來。」
Moran側過身,那個侍從一臉迷惑,不確定的樣子。
「什麼東西?」他冷冷地問。
「這…有點怪,是個人…」侍從道。
不,那個瘋子。他不敢,他不能這麼做。Moran驚慌的想著。
他沒等侍從說完,逕自往門外衝出去。
John站在那兒,他的宅第正廳裡。
還好,沒事,John還好端端的,沒有像Bill那樣變成一具屍體。Moran暗自鬆了口氣。
John的手按在劍柄上,正抬著頭,看著巨大的壁爐上方,Moran披著毛皮,全副武裝的畫像。
「所以,你把令尊的畫像收起來了。」John淡淡地道,沒看他,只是盯著牆面上,Moran一臉嚴肅的半側著臉,傲視前方的畫像。
那是皇室的御用畫師在國王的指示下幫他畫的。
Moran望著他,那個聲音,John在說話。
在跟他說話。
他在夢裡都想聽到的聲音。
壁爐裡的火光照耀著John的臉,像灑上一層金粉一樣。
Moran的呼吸變得急促,他看著John,這個矮小樸素的人,現在轉過頭,直視著他。
「他的畫像沒資格掛在這裡。」Moran冷靜地道。
所以,John還記得當年,他們曾一起在這間宅子裡渡過的時光,那時他們都還年輕,John才剛從鄉下來到倫敦,Moran常招待他來這裡作客。
「我記得我們討論過,敗戰不是令尊的錯。」John緩緩地道,Moran覺得他的語氣很疏離,遙遠。
那些夜晚,白日,兩個有夢想的少年,肆無忌憚的評論著前人的功業。
「我也說過,過程不是重點,」Moran昂首,用強撐起的傲慢道:
「成就才是一切。」
John的視線又回到牆面上,Moran以常勝將領的姿態,用自己的形像蓋過他父親可悲的慘敗。
「既然如此,」John又望向他,道:
「你應該已經拿到你要的成就了,不是嗎?」
Moran沒答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燭光與爐火交織在Moran臉上,他身後有大片暗影,John有種感覺,那片影子可能比他身前的光還真實。
該如何回答他?Moran心想。是的,我拿到我們之前立誓要奪到的名位,但,不,那不是我要的結果。
John深深地呼氣,聽來像嘆息。
「Bill Murray在那裡?」John望著他問,他直視著Moran的眼睛,坦白淩利得如同日光。
不知為何,Moran忽然有種欣慰的感覺。John當初從他身旁走開時,他的眼睛陰暗無神,行走不便。
但他現在站的穩穩的,那雙眼睛也像是他第一次在酒館裡看到的那個年輕武士一樣,明亮有神。
他回來了。
Moran微笑,不由自主的。
「誰?」Moran明知故問。
John皺眉,他現在無法像多年前那樣,只要一個眼色,一個動作,就能知道Moran在想什麼。現在眼前這個人,他完全不認識了。
也許從那天以後,他就失去了解這個人的能力了。
Sherlock說,你肩上的傷,他欠了你這個。但John很清楚,不只是這樣。
John記得疼痛,無力反抗,和Moran眼中陌生的瘋狂。
他都記得。只是不肯去想罷了。
「Bill,我的侍從,他失蹤了,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John壓下心中的情緒,冷靜地道。
Moran冷然地笑了笑,他覺得自己像在宮庭宴會裡,在國王座前表演的雜劇演員,戴著面具,說著下流的,引人發笑的台詞。
最少,他覺得自己很可笑。
「你覺得,我會有空管一個身份低微的老兵嗎?」Moran淡然地道。但他腦中出現的是Bill在John受傷時,急著想幫他救人,後來,被Moriarty丟進土坑裡時大張著的,驚恐的眼睛。
Moran希望自己演的不錯。
「如果Sherlock查得沒錯,你和幾件殺人罪行脫不了干係。」John直說了,Moran那副輕描淡寫的樣子令他火大。
Moran笑得更開了。不,他心想,我只做過一件罪行,就是傷害你,令你失望。
比起這件事,所有的死亡殺戮都算不得什麼。
「Sherlock Holmes是個聰明人,」Moran道,他大步走向John,他想知道,自己還能靠他多近?
「聰明人都應該知道要避開危險。」他在John眼前站定。
John沒躲開,沒有閃避他的目光,他抬起頭,堅定的看著Moran。
和他語氣中的要脅不同,Moran心中愉悅極了。最少,John對他毫不畏懼。我的John,強悍執著如昔。
John在分辨他的眼神,這個人是在承認那些事都是他做的嗎?
那天夜裡的回憶在他腦中重叠著,Moran當時說著,不准離開我。於是,John只能認定,這個人為了自己的目的,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問題是,他的目的到底為何?
「是你送那張牌,戀人,給Sherlock的嗎?」John問他。
哦,所以,Moriarty才說,送個禮物給我。Moran想著。
John為了Sherlock才來找他的。不惜身命,不害怕自己曾對他做過的事,只是為了那個無禮的哲學家。
Moran有時候覺得,Moriarty是個瘋狂的孩子,只想著要報復這個世界。
他也是的,他們的目標一致。
John就在他眼前,只要一伸手,就可再度奪下他,這是他的地盤,他的宮殿,他可以將John永遠鎖著,像當年一樣,盡情占有他。
這是Moriarty的想法。果然是個單純的人。
「這,你得自己去找答案。」Moran微笑,不知為何,有一瞬間,John覺得他看著的不是那個冷酷無情的屠城者。Moran好像回到他們離開英國前那樣,開朗坦然的年輕武士。
「無論如何,我會守護著他的。」John道,他的語氣也和緩了點。Moran聽出來了,他很高興。
Moran轉身,狼皮大氅掃過,揚起一陣微風,爐火跳動了一下,他在暗影中,好好的隱藏了自己的臉,他知道,自己這個爛演員,無法再在John面前保持冷酷。
「最好是如此,別忘了,至今收到警告的人,還沒有一個逃過死亡的。」Moran大步離去,他心想,這次是我離開你了。
所以真的是你?John蹙眉,他看著Moran上樓的背影,明白這個人什麼都不會說了。
他回過身,離開Moran的大宅,只想著儘快回到Sherlock身邊。
Moran在樓梯上看著John走出大門,快日出了,東方一片金黃,John的背影也是,明亮。
哦,這很有趣,我會玩下去的,Sebastian Moran愉悅地想著。
只要能在你心裡留下一個位置,我無論如何都會玩到底的。
章十七 塔 The Tower
塔象徵日常生活的崩潰,有意料之外的事件發生,當事人無法應對的意思,有時是指真相被突發的事物揭露之意。逆位時象徵崩壞早已發生。
John回到Sherlock住處時發現樓下停著那輛熟悉的黑馬車,Sherlock的哥哥,Mycroft的美女助手正坐在車上,她探出頭來,對著John微笑。
John覺得安心多了,他一路上都在想著Sherlock。
日出前John走在不算短的回程路上,這段孤獨的時間給了他空間反省他們的事。John想著,我們二人。奇怪的想法,在生命中應該只剩下神的人,現在竟和另一個人合一了。
危機感減輕了一點John心中的無所適從,夜晚迷亂的放肆和付出引發白日清醒時無可避免的不安,但Sherlock的性命安危這個主題豎立在眼前,一切顯得無足輕重。
他一個人走在將醒未覺,略顯蒼白的城中,那種瘋狂後的疲憊和心虛昇起,畢竟,他是個立過誓的修士,而Sherlock的心如此自由。
自己被他困住了,John無奈的想著。如果他趕回去,看見一個自在的哲學家,將昨晚發生的事歸咎於冷靜的實驗或無聊的玩樂,John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
比起剛面對Moran時清楚的鮮明沈著,這件事反而讓他迷惘慌亂。
但John其實也不清楚自己希望Sherlock對昨夜應該要有什麼反應。
於是John勸自己,不重要,他的安危才是第一要務,自己離開他後,就通知Mycroft派人來顧著Sherlock,但人不在眼前,他就是不放心。
看來,果然是兄弟,知道弟弟有難,就直接來處理了。
他安心的上樓,門外站著二個高大的侍衛,他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Sherlock在吼著:
「滾開,我要去找John!」
從識得這人以來,從未聽到他用如此情緒化的語調說話。
侍衛讓開,John忙推門進去,Sherlock就站在那裡,衣衫不整,一臉怒意,他胸口被John的吻留下的小塊紅色痕跡顯眼的露了出來。
他哥哥淡然的坐在那裡,在John走進來時微笑側頭招呼:
「早啊,John。」
Sherlock只是看著他,怒意正盛,他看到John時,臉上的神情很複雜,John覺得他好像更火大了。憤怒,他預估的反應裡沒有這個。
「早…」John正想像個紳士一樣禮貌的回應,Sherlock卻冷冷的打斷他,直接道:
「我說過不准去找他。」
「我必需…」John想解釋,Sherlock只是跨步走向他,抓著他的肩頭,像在觀察什麼怪東西一樣,上下打量著。
「他沒事的,」這時一直坐在那兒納涼的Mycroft打趣著道:
「John下了你的床就出去了,走到對街被人用馬車載走,在Moran公爵的大壁爐前佇足半小時,然後一路走回來。John,坐下吧,一夜辛苦了。」
他的口氣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你怎麼…算了。」John對這個人的觀察力印象深刻,又覺得尷尬不已。
基於Sherlock身上和他自己的頸子上都有不太得體的痕跡,John的臉不自在地紅了。
Sherlock這才知道什麼是關心則亂,他方才只想著檢查John有沒有受傷而已。
「從你袍子上被火星燙壞的小孔和草鞋上的泥漬就能看出來了,這沒什麼。」Sherlock不想在Mycroft面前示弱。
他的手還是牢牢的按著John的肩,似乎生怕一放手這個人就又要跑掉了一樣。
John迎向他的眼睛,他沒看到輕率,恥笑,滿不在乎。
他發現不安與緊張。
而且,Sherlock的不安和他自己的患得患失大不相同,Sherlock沒有猶疑,只是擔心他,如此而已。
他說出的話證明了John的觀察,Sherlock靠近他,沈聲道:
「Moran是個危險的人,你不該獨自去找他。」
這句簡單的話讓John的心整個定了下來,或者,讓他更迷亂了點。
Sherlock其實很想用力擁抱他;或是給他一拳。他睡醒時John不在身邊,空虛的懷抱已經讓他不開心了,走出房門竟看到煩死人的Mycroft坐在他的房子裡,驚惶的感覺昇起,John出事了,他不聽話,去找那個屠城者…或是被帶走了?一定是;在宮中他望著Moran時就覺得不對勁,那人看著John的眼神令他不適,但Sherlock弄不清那裡不對,他只是照邏輯判斷,John認識他,他傷害過John,依機率來說極可能再來一次。Sherlock在第一時間只想衝出去找他。
John不知為何沖著他微笑,Sherlock瞇著眼,心想,他知不知道自己衝動無大腦?還一副淡定的樣子。
「那些牌,」John和緩地道:
「應該是Moran公爵送出去的。」
「他告訴你的?」Sherlock的眉心皺了起來。
「差不多。」John還是笑著。
差不多這種模稜兩可的詞令Sherlock感生煩躁感。John和Moran談了,而Moran居然坦誠對他?Sherlock覺得胸口悶悶的,他抓著John肩膀的長手指現在像蜘蛛的節肢一樣,握得死緊。
怪的是他相信John,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好像就是真相一樣,連原因邏輯都不用問。
「昨夜城中有騷動。」Mycroft笑著,用疏離的眼光看著他們道:
「我手下的探子說,許多弄不清來意的人在城裡活動,目的不明。所以,」Mycroft起身,整理一下行裝:
「Sherlock,讓他休息一下,他不會再亂跑了。」
Mycroft說著,一臉了然於心的笑容,走出房門,他很清楚最好是留點空間給這兩個人。
Sherlock沒理會他,但他的手勁鬆了點。John只是微笑向Mycroft示意告別,他真的有點累了,於是脫離Sherlock的掌握,打算坐下休息。
但他不知道Sherlock這輩子都不弄清什麼叫體貼,他只是在哥哥離開後直接衝向前,從John身後用力抱住他。
「你知道那些人來找你,竟然自作主張離開,為什麼不叫醒我?」Sherlock低沈的聲音和手勁強硬無比,這個擁抱與其說是撫慰,不如說是他正用自己全身的力氣在指責John。
John想起漫步在城中時心裡的煩悶,現在Sherlock在用他的手臂鎖著自己,對他們之間發生的事,Sherlock沒有解釋,開脫,逃避或矜持。John當初的懷疑在身後這個人強大的意志下顯得渺小甚至鬼祟。
John想起自己決定獻身於神的那天,那時懷著破碎空虛的他想寄託於某個更大的無形真理。但現在真理簡單的化成一個擁抱,世上所有的事物都變得直接清楚,眼中的雲翳被洗淨。
如果這無謂的世間有任何真實可言,那真實就在此刻;你就是我的真相,此後再無其他。
「我必需自己去面對他,」John輕聲道,就像閤上過往,那些東西不能存在他和身後這個人的未來裡:
「這是只能我一個人去做的事,而且,我不能讓你受威脅。」
Sherlock深深的吸氣,他靠著John的頸子,唇上的觸感讓他想起昨夜,我的,John是我的。
「錯了,你愚蠢的行動讓我失去保護你的條件。」Sherlock的口氣很堅定,不知怎的,這句毫無浪漫可言的話竟讓John覺得心動。
John無言以對,只能安靜的讓他抱著。
過了一會兒,John努力的脫開他的懷抱,冷靜的回過身,看著不滿的Sherlock道:
「你的想法沒錯,Moran的確和這些凶案有關,但我沒有證據,他只是說,至今收到牌的人還沒有逃過死亡的。」
John想用現實把自己的想望拉回來,因為再下去他會期望能永遠停在他懷中,而那是不對的。
Sherlock傲慢地笑了,我眼中的光,John想著,他的臉上永遠有光采,即使命在旦夕。
「Mycroft說昨夜有動靜,相信我,馬上就會有人收到下一張牌了。」Sherlock道,他恢復那個冷然理性的樣子。
「但我還是不明白,」John找到沙發,泰然坐下,這才發現自己真是累了:
「Moran沒有道理去做這些事。」
「從他下手的對象看來,」Sherlock悠然道:
「有一個共通的特色,就是表面上都是相當偏激虔誠的教徒,塔羅牌是個用遊戲來掩護異端的小玩意,它和煉金術,諾斯替教派有直接關係…」
「煉金術?」John好奇地問。
「沒錯,煉金術並不是如一般人所想的,只是要煉出金子來而已,它主要的學說是永生,也就是長生不老,聽過哲人之石嗎?」Sherlock笑著說,他很樂意在John面前擺弄知識,那對他而言是種享受。
「聽過,煉金術的關鍵元素。」John笑著道,他在修道院和阿拉伯人那兒都聽過這個如神靈的東西。
「煉金師經由自我轉化,也就是哲人之石,將精神分解後再生,得到永生的黃金之心。這才是煉金術要的東西。」Sherlock輕鬆地道。
John點頭,原來如此,他之前還當真認為是要煉出金子來呢。
「黃金的心,跳不動吧。」John打趣地笑著道。
Sherlock也笑了,他道:
「都是胡扯,重要的是,這個研究過程真的分析了很多物質的組成,很有趣,不過,在這次事件上,有人用這個東西在打擊教會。」
「Moran對這些東西的了解不比我深入,」John想了一下道,他發現自己現在可以很理性的討論Moran了。
「他對權力的興趣可能還深一點。」
Sherlock看著他,發現自己很討厭John在提到Moran時,那副熟悉的樣子。
怪怪的,只是因為John對其他人認識比他久?他從未曾有過這種不理性的感覺。
「John,」Sherlock現在丟下他的推理遊戲,有點不悅地問:
「你和他認識很久了?」
「夠久了,久到我很清楚他不會這麼玩的,不像他的作風。」John自在地道,Sherlock覺得更不開心了。
「所以昨晚他才會這麼坦白?」Sherlock冷冷地道。
John發現不太對勁,這句話中理性的成分不大。
Adler女士對他的評語其來有自。John在離開倫敦前的確傷過不少女孩的心,於是他驚覺眼前這位刀槍不入的哲學家可能…
在嫉妒?不會吧。
John沒有回答,只是微笑看著Sherlock,經驗說的,現在多說無益。
Sherlock卻沒打算放手。
他走向John,盯著他道:
「你沒什麼話要說的?」
「對你已經有答案的問題,是的,我沒什麼要說的。」John還是笑著。
Sherlock想要這個笑容消失,這個可惡的,看穿他的笑容。
於是他吻John,他將這個可惡的人壓在身下吻著,John有點無力的掙脫他,道:
「等,等一下,我真的很累了…」
「那不是我的問題,不准動。」Sherlock固執地道。
當他狂亂的擁吻著John,逼走他的理智前,John想著,他的世界,就這麼崩坍了,被這個人佔領,搶奪,化為無形。
他在墮落,而且,說真的,他愛死這種感覺了。
Sherlock將他臉上的笑意吻走後,用小孩抱著心愛玩具的態勢,佔有慾十足的抱著他。
沒有人說話,語言失去存在的價值,John覺得這世上唯一有意義的,只有這個人傳進他耳中的,美麗的心跳聲。
沒這麼愉悅自在的Mycroft則頭痛的站在宮庭裡,國王座前,看著眼前那張牌。
女祭司。
章十八 星星 The Star
星星象徵許諾,希望,重生的契機,在最深黑夜裡唯一的光。愚者在此連結精神與現實,並將自身的力量賜予他人。反之則是悲觀,不相信自己有能力轉化現實壓力。
「坎特伯里大主教,英格蘭的牧首,收到這種來自異端的警告,Holmes,這件事是交給Sherlock查明的,如今呢?」王座上的國王低著頭,直視著Mycorft道。
他的語調並非嚴厲,但很清楚的表明了他的不滿。
Mycroft一離開Sherlock的住處就被傳召了,他才上殿,就看到國王座前那張牌,女祭司。國王親口說,是一大早,坎特伯里大主教拿來的。
牌就直接送到主教的臥榻旁,沒驚動任何人。
Sherlock的判斷沒錯,的確是女祭司。但是直接送到主教手上,倒有些出人意表。
教廷對各國王室的影響力在這幾年有動搖的趨勢,英王以自己的勇武好戰,在法國,這個教會的女兒身上占了這麼多便宜,教廷已經相當不滿了,現在要是牧首死在這兒,麻煩恐怕不小。Mycroft想著,這些權力傾軋說複雜其實也很簡單,總之就是立場的問題。以羅馬教廷而言,任何一個過份強勢的王室都是危機。
眼前站在左側的Moran正對著他,溫和的笑著。
John Watson說,牌的來源是Moran。
如果是真的,當然,Mycroft不像Sherlock對John這麼有信心,但如果John說的是事實,那Mycroft認為他真的要重新評估這位將領了。
「舍弟向我通報,他已有初步結果,只是苦無證據。」Mycroft說的時候瞄了一眼Moran,他心想,一個無名修士的話,無論如何不能當成證據。
「主教閣下已進宮,」國王一臉煩悶地道:
「一營的侍衛守著他,不過,從這件凶殘的事發生以來,還沒有一個收到牌的人活下來的。不用我交待,愛卿也該知道嚴重性,朕不管Sherlock查的如何了,今天以內要有結果,知道嗎?」
國王說完就起身,像陣風一樣離開了。
Mycroft無奈,英國正在打仗,這時候最不該出現的就是其他國家,例如西班牙,在教宗示意下出兵夾擊目前留在法國的英軍。英國牧首的莫名死亡可是個絕佳的藉口。
他向來以足智多謀見長,但在絕對的王權下,Mycroft再怎麼聰明也無路可退。
在一旁保持沈默的Moran這時笑著,對Mycroft道:
「閣下辛苦了,我相信以令弟的智慧,應該很快就有成果。」
Mycroft臉上淡淡的,他看著Moran,這個人從阿拉伯回來後就是國王最鍾愛的軍事顧問,應該說,英國自國王以下,就屬他的權力最大了;Mycroft雖然是國王最信任的臣子,但Moran手上還有軍權。
這就不同了,他要是有貳心,Mycroft判斷全英格蘭沒幾個人有本事擋下他。
包括國王本人。
要是依John所說的,主謀可能是他。
Mycroft微笑著,沈吟了一下,道:
「舍弟不才,但他有位能幹的助手,似乎已查出眉目了。」
Mycroft看著眼前的軍機大臣,Moran向來冷淡無謂的臉上出現微小的變化,在他眉間,嘴角,竟有些許得意之色。
他是過份自信,認定Sherlock找不出切確證據嗎?Mycroft現在覺得這位公爵深不可測。
「Sir Watson是我的舊友,很高興能在昨晚和他一聚,」Moran笑著,他緩緩走出議事廳,將Mycroft丟在身後:
「如果我是你,就會立刻離開,和你那位哲學家弟弟談談,英王的臣民本該為國王分憂,尤其是現在。」
Mycroft冷冷的望著他的背影,這個人等於間接承認John說的全是事實,他就是將牌送出去的人。
就這麼有恃無恐?
Mycroft現在擔心的不是坎特伯里大主教那個老頭子的性命,那可能是這裡頭最不重要的事了。
※ ※ ※
Sherlock收到Mycroft送來的訊息時,他轉頭望了一下John,這個累壞了的人正安睡在舖棉長椅上,身子縮了起來。
Sherlock還記得昨晚,扯下他的袍子時,John肩上的舊傷劃入他眼中。那是把闊劍,直接刺入鎖骨的間隙,力道重的穿透了肩胛,差點廢了John的左手。
Moran傷了他的。
Mycroft在紙條上寫著,坎特伯里主教,女祭司,John無誤。
女祭司的牌面上有什麼?Sherlock查看了一下。
經書,女人,教皇頭冠,雙石柱。
他大概知道凶手打算怎麼做了。
Sherlock抬眼看了一下John,思緒又專注到他身上的傷。
他的腦子開始形塑當時的情況,John和Moran,面對面,Moran拔劍,闊劍很長,大約1.4米,拔劍時需要幾秒鐘,John這個訓練有素的騎士,不可能不知道對方要攻擊他,他應該能閃開的。
偷襲嗎?
不對,John是正面中劍的,不是偷襲。重來,Moran拔劍,威脅John,John沒有逃,還站在他面前,然後Moran才出劍的。
對一個屬下用劍?
依John的說法,他和Moran很熟,當時可以確定的是John為了屠城的事抗命,但有必要殺傷他嗎?
軍隊有軍隊的規矩,抗命嚴重時的確是死罪,但Moran的行為是極怒之下才做得出來的,那一劍必需相當用力。若是真為了John抗命,拖出去砍了就行,為何要自己動手?
這種行為當中有相當強烈的恨意。而恨的由來,通常是…
強烈的愛。
Sherlock曾看過手無縛雞之力的溫柔淑女為了心愛的男人遺棄她,於是恨到將他的心挖了出來。
John有事情沒和他說清楚。
Sherlock看著John,在日光下,睡得如此安詳;但他昨晚離開了,他去找Moran,再度站在那人面前,然後平安回來。
Sherlock覺得自己的心跳比平常快,為了他這危險的行為,更為了Moran對John的心思。
他等於對John說,人是我殺的,你打算如何?
他走向John,蹲下身,手輕撫上他的肩,那個他昨晚瘋狂吻著的傷口。
Sherlock不是虐待狂,他不會去熱愛一個痛苦的痕跡,但他昨晚看見時,只想著要吻它,想用自己的唇來感受他身上每寸與眾不同的地方。
人的心是Sherlock最不擅長的事,他所有的推理來自經驗和研究,而現在眼前這個人,竟令他開始推想,如果,Moran的動機不是為了權力,財富,只是為了這個人呢?
像沙樂美,只是想要聖約翰的青睞,最後取下了他的頭;生平第一次,Sherlock開始評估情感這件事有多強大可怕。
還是不對,他如果要John,可以直接綁走,不是太困難的事;昨晚就是個大好機會。
這個想法讓Sherlock放在John身上的手緊張地握了一下。
John被他的舉動弄醒了,他睜開眼,無奈地笑了。
是的,Sherlock明白了,就在這個笑容裡,他想著,如果是自己,如果John有一天要離開他,他沒把握自己能比Moran冷靜。
這個人憑什麼用一個笑容就毁了他多年的冷靜疏離?Sherlock覺得無力,卻完全沒有打算脫離這種迷人的感覺。
Sherlock看來和平常不同,他眉心緊蹙著,這讓John驀地起身,忙問:
「出事了?」
「坎特伯里大主教收到牌了。」這不是他真正煩憂的事,但,先這樣吧。
「女祭司?」John問他。
Sherlock微笑點頭,他對自己的判斷正確還是得意的。
「女祭司…牌上有什麼武器嗎?」John皺著眉。
不去想Moran對John的心思時,Sherlock覺得輕鬆許多,他打趣地笑著道:
「如果我是主教,會小心他的命根子。」
「你是說…」John張大了眼,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不在牌上的東西也要留心,你想想,女性的教皇坐在寶座上,可以想見大主教的死因了。」Sherlock不帶感情的道,John真覺得這個人有時理性的過份了。
「他還活著吧?」John不確定的問。
「當然,而且我不會讓他死的,走吧。」Sherlock說著,一把拉起John,無論如何,John是我的,Moran別想再靠近他。
他的笑容只屬於我,Sherlock執拗地想著。
John起身,他心想從認識這個人之後他就沒好好休息了。
但現在,看著Sherlock信心滿滿的準備著要出發,John覺得很平靜,沈睡多年的力量重新進入他的心裡,他覺得,只要和這個人在一起,一切惡事都會消弭的。
包括已發生過的不堪往事也一樣。
「John,快點!」Sherlock在前方喊著。
John微笑,持劍跟上。
※ ※ ※
Moran坐在馬車上,他對面坐著奧爾良公爵。
「不喜歡我的禮物?還是我應該包紮好一點,先餵他吃點藥再放到你床上?」
他現在不是那個法國人質,宮庭詩人奧爾良公爵,是只想好好玩一下的Moriarty。
Moran無語,只是冷然的瞪著他。
「說真的,我手上的好藥還不少,你覺得,給他吃約克公爵最喜歡的東西如何?」
Moriarty笑得輕盈。
「你要是再打他的主意,我會讓你變成泰晤士河上的浮屍。」Moran道。
「你分心了,」Moriarty還是笑著,對Moran的警告充耳不聞:
「我只是要你看看,你丟了什麼東西,看你還想不想拿回來而已。」
Moran望向窗外,不想讓那雙深刻的黑色眼睛看進他的靈魂裡。
他可以毁掉全英格蘭,但就是不能動到他的John。
「那張牌,戀人,上頭可是有兩個人,你覺得,我該殺誰呢?」Moriarty淡然地道。
果然,Moran只能乖乖的轉回頭看他。
憤怒和驚慌在他眼中翻騰著,Moriarty笑得開心。
「後悔把可愛的Johnny拖下水了嗎?來不及了哦。」Moriarty簡直是用可愛的表情說著。
Moran看著他,想起昨晚John的眼睛映著火光,無所畏懼的看著自己。
他笑了。
光芒已遠去,眼前只有黑暗的情勢,和坐在陰影裡,如惡魔般的同伴,Moran想,墮落到地獄也不過如此。
「不,這世上沒有後悔的空間。但請記住,我親愛的Moriarty,」Moran想著,這沒什麼,黑暗有黑暗的應對之策。他伸出手,輕撫著對方的臉頰:
「你在John身上做任何事,我都會加十倍奉還。」
Moriarty滿意的笑了。
__________
法國自古以來就有教宗的女兒之稱,表示其國民和王室對教廷的忠誠。
牧首,管理國內所有主教的人
沙樂美的故事偶用了王爾德的版本
章十九 月亮 The Moon
月亮是直覺,獸性,及來自內心深處的原始能量所帶來的迷惑和不安感。月亮也象徵一段蘊釀的時期,反之是強將情緒和感受壓下,不願傾聽內心的聲音。
說實在的,John對面見主教一事還是有點壓力的。
在主教的執事神父介紹他們兩人入內時,這位英格蘭的牧首很自然的滿臉威嚴,將他載著權戒的右手平舉,Sherlock身為貴族本應先行吻手禮的,卻只是傲慢的站在他面前,昂首微笑。
John趕一步向前,捧起主教的手輕吻了一下。
畢竟他還沒還俗,而且Sherlock沒打算遵守的規矩也只能他來做了。
主教有點不開心,這個黑髮高個的伯爵相當無禮。
比起主教,Sherlock看著John恭敬小心的樣子可能還更不滿些,尤其是John輕吻著他人的手時。
Sherlock四下張望著,這間偏殿是國王為主教準備的,門外有重兵防守,裡頭還有主教自己的私人護衛6名,滴水不漏。
「Holmes伯爵,陛下表示對這個邪惡的陰謀你已有定見,不知…」主教正打算責問,只見Sherlock伸出手掌阻止他,眼睛也不看著主教,就直接對主教身旁的執事問:
「主教昨晚幾點就寢的?」
那位年輕神父嚇了一跳,他沒想到這位詭異的哲學家根本不理會主教,直接詢問他這個小神父。
「大約在晚禱後過二次鐘響…」執事回想著。
「那就是約9點後。」Sherlock判斷著。
「對,差不多。」
「你是獨自就寢的嗎?」Sherlock對著主教問,John注意到他的口氣不太尊重。
「這是什麼問題?當然是只有我一個人。」主教有些微慍。
「但你身上的氣味不對,除了焚香用的乳香木外,還有廣藿香及麝香…」Sherlock靠近主教,用力聞了一下:
「是個男[color=White][size=1pt]亅[/size][/color]妓,沒錯吧?」
John那雙本來就很大的藍眼睛現在更是張得眼珠子快掉出來了,他直直地望著主教,一臉呆樣。
主教的嘴閉得死緊,微微發抖,他身旁的執事神父低下頭來,臉上有幾分不適,Sherlock則得意地笑著,看來他的推斷不言自明。
好吧,John是了解教會內部的確有些腐敗,尤其是地位愈高的神職人員就愈猖狂,但這樣直接在英王宮中,眾人面前說出來,Sherlock未免太過直接。
「你這是污衊,本座…」主教還想辯駁,Sherlock懶得聽了,他不耐的揮手,道:
「現在凶徒指名要的是你的性命,別說那些無聊的東西了,講清楚,那個人幾點離開的?」
「那位“朋友”,」主教壓下怒意和羞愧,冷靜地道:
「是11點左右離開的。」
「嗯…」Sherlock沈吟了一下,他回頭問John:
「你在幾點聽到呼嘯聲的?」
「差不多,也是那時候。」John想了一下道,他現在對面見主教完全沒壓力了。
「我知道了,」Sherlock笑著,環顧四周後,他轉身直視著主教身旁的執事道:
「不擅長的事最好少做,神父。」
執事神父一臉不解的看著他,Sherlock回頭對John說:
「檢查一下他的靴袋。」
John警覺地點頭,他走向執事神父,那人還想要閃避,被John用極快的手法翻身壓制住,直接從他的靴袋中搜出一把利刃。
主教忙後退,他身旁的侍衛衝上來,抓住神父,John回到Sherlock身邊,將刀子交給他。
「所以,你想動手很久了。」Sherlock對著滿臉怒意的神父道。
「你的步伐太不順暢了,一眼就能看出有問題。」
「你怎能確定我要殺主教?我是要保護他!」那位神父在侍衛的壓制下不甘地大吼著。
「很簡單,因為牌面說的,要閹了他,這種行為只有貼身的人才辦的到,這些侍衛只帶著長矛和配劍,那不順手,而且,我剛剛說出他的醜事時只有你並不驚訝,這很明顯,你有動機。」
那位神父臉漲得通紅,但他沒有羞愧之色,他憤怒地道:
「這個人,」他指著主教:
「他連輔祭男童都不放過,那孩子才10幾歲!他憑什麼活著?」
John看著他,心中覺得不忍。
坎特伯里主教是全英格蘭教會最高的權位,這位神父想必是恨極了他的墮落。
Sherlock走向前,抬眼對著侍衛道:
「放開他。」
侍衛猶疑地望向主教,在一旁的John厲聲道:
「放開他,如果主教閣下還想保有虛假的清白聲譽的話!」
主教點頭,侍衛緩緩鬆手,Sherlock輕聲地問神父:
「是誰指使你做這件事的?」
「沒有誰,我不知道他是誰,」神父用暗啞的聲音道。John走到他身邊,將手放在他肩上,他看著John,John溫暖的眼睛令他不由自主坦白:
「只是…我很氣,我去告解,有個陌生的聲音隔著告解室,說,我可以這麼做,我可以停止他的惡行,以神的名義。」
「後來呢?他怎傳訊給你?」Sherlock問。
「紙條,耳語,他們說,會安排好時間,讓我等著…直到昨晚,他們發出信號聲,那位和主教幽會的人離開後,我偷偷進了主教房裡,放下那張牌。」
「不太對,你昨晚就可以殺了他的,為何要等到現在?」Sherlock看著他,眼神凌厲無情,John覺得Sherlock心中才不理會什麼醜聞惡行,他對這位神父的行為也沒有同情或鄙夷。
他冷靜得像冰錐一樣。
「他們交待的,一定到等到主教來到英王宮中再動手。」
神父低著頭道。
為什麼要主教死在皇宮裡?Sherlock蹙眉不語。
John看著他,知道他現在無心在任何地方,只是想解開迷團。所以,他應該接手其他的,凡人該做的事。
「你走吧。」John對著神父道。
神父呆了一下,他望著John,不明所已。
「你什麼事都沒做,不是嗎?」John說完,不屑的掃了一眼急著想反對的主教道:
「快走,能走多遠走多遠,這個人的罪惡自有神來裁判。」
也許是John穿著修士服,也許是他帶著怒意和寬容的眼神,執事神父笑了,他道:
「不,我願接受審判,世人應該明瞭我所做所為的原因。」
John無奈,他看著侍衛帶走神父,但是這一次,他對神再度充滿信心,不,精確的說,是Sherlock讓他有信心的。
Sherlock這個行奇蹟的人,阻止了這個想用罪行來結束罪行的人,神父離去時臉上有光,這讓John真的開始相信,無論多麼黑暗的地方都有光明,即使這道光是用可怕的事實展現的。
Sherlock沒想這麼多,他只覺得不太對勁。
「為何要在宮中殺人?」Sherlock自語著,沒理會身邊的人,只是對著John道:
「John,他早知道我會來這裡,不是嗎?這不合邏輯…」
John望向他,一股奇特的直覺驀地竄起,像是夜戰時,明明看不見敵軍,卻很清楚的知道,他們來了。
就在John衝向前撲倒Sherlock的瞬間,一支長箭自大開的門外射入,穿過廳堂,越過John的頭頂,透入坎特伯里主教的腹部。
左右猝不及防,John還壓在Sherlock身上,Sherlock看著他,John滿眼的驚惶。
Sherlock笑了,他抱著John道:
「你一定要這麼急嗎?這裡可是皇宮,不太得體吧?不過我不介意就是了。」
他讓John也笑了。
這裡是皇宮,一堆士兵衝了進來,旁邊有個糟糕的主教生死未卜,但John這個打算等一下走出宮殿就立刻還俗的修士,用力的傾身向前,在Sherlock悠然打趣的漂亮豐唇上,狠狠的給了他一個吻。
※ ※ ※
「十字弩,對象不明,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主教,總之…」Sherlock在人們將重傷的主教弄走後,好好的觀察了一下道:
「他的目的算是完成了一半,現在,重點是他到底打算做什麼。」
John還是很緊張,他望向廳堂外的塔樓,Sherlock判斷箭從那兒射進來的。
剛才很險,John也弄不清自己是如何知道那支箭要射入了,而且他在第一時間只想著要保護Sherlock。
「生命垂危的主教,能做的文章很多。」Mycroft這時從外頭信步走了進來,看著地上的血跡淡然地道。
「你是說,Moran打算用這件事,來謀反?」John問道。Mycroft對他投以讚許的微笑,這個修士也許沒Sherlock聰明,但直覺比他好太多了。
「謀反?」Sherlock弄不清楚,他搞不懂一個主教和謀反有何關連。
Mycroft搖頭,他這個弟弟,對很多事都相當聰明,就是政治,永遠一竅不通。
「Moran有兵權,主教得人心,加上約克公爵的死讓人民對國王出現疑慮,剩下的,就很容易處理了。」
Mycroft對Sherlock道。
「麻煩,原來是這麼無聊的事。」Sherlock懶了,不好玩。
這並不無聊,這是大事,但John心想,他有多愛Sherlock的態度啊。這世上骯髒可恥的權力鬥爭,和眼前這個一臉無奈的人沒有任何關連。
John有時覺得光就這樣看著他,世界都會變得美好許多。
但現實並非如此,John很清楚,危機現在才要開始。
「我會去找出Moran和這些事之間的關連的,他畢竟是個主使者。」Sherlock說著,像在說服自己,遊戲還沒玩完的小孩子。
John微笑,他跟在大步離去的Sherlock身旁,想著,我要守著他,他的人和他純粹的心,都是我的。
章二十 太陽 The Sun
太陽是成功,快樂,光明與滿足,在月亮的蘊釀期過後,太陽顯示一切都會現在光明中。和月亮代表的原始意識不同,太陽是理性的成就。逆位時有成就並非當事人所想要的,難以負荷的壓力,以及成功背後的陰影
從一開始,Moran就沒打算要全身而退。
Moriarty找上他的時候是在英王迎娶法國公主那天,飲宴與似乎沒完沒了的舞會讓他煩躁,Moran一直坐在角落,等著適當的時機好走開。
法國奧爾良公爵獻了頌詩後悠然離開場中央,舞會繼續著,眼前貴族男女開始群舞,Moran起身正想離開,奧爾良公爵卻微笑走到他面前,他沒打招呼,沒說一堆討好的話,只是問了一句:
「所以,告訴我,閣下還想要John Watson嗎?」
Moran直視著眼前這位身著纈草紫絲絨華服的年輕公爵,他有一雙漂亮的深色眼睛和稚氣的臉。此刻以前Moran從未認真注意過他,只是覺得英王帶這個麻煩的小子回國純粹為了虛榮,此人早已無存在的意義。
Moran沒回答他,只是靜靜地望著對方。奧爾良公爵笑起來很純真;怪的是,他記得John也會這樣笑。這令Moran忍不住想,他那雙眼睛其實和John有點形似,只是暗的多,深的像星光後的黑夜。
他從未曾在望著John時聯想到夜晚。
「帶你去見一個人。」奧爾良公爵這麼說。
Moran跟著他走了,他本來就想離開的。
離開這群無趣可恥的人,貪婪的英王和他的朝廷。
之後他才明白,屬於黑夜的人只會帶著他去見死人;Bill躺在爛土坑裡,驚恐的眼睛在月光下依然暗淡,不過,無論如何都比朝中的眾臣可愛一點。
熟悉的,曾經同甘共苦過的老兵,John的手下,就這麼沒了。
Moran身邊的年輕公爵還活著,而且還有點得意。
Moran不怕死人,死絕了的人比活人安全得多,他也沒被這個一臉無辜笑容的公爵給嚇到;要說心狠手辣,Moran不認為殺一個酒鬼老兵的人憑什麼和他這個屠城者比拼的。
但他好奇。
這個人問的問題是,閣下還想要John Watson嗎。
Moran應該回答,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或是冷淡的說,關你什麼事。
但這世界真的無趣極了,而Moran覺得,偶而說真話也不錯。
於是他用問題回答:
「你打算做什麼?」
奧爾良公爵(他後來要Moran叫他Moriarty)說,他想玩。
他想玩到弄死他法國的表哥,掰倒權勢傾天的英格蘭國王,最好是能玩到天下大亂。
好啊,聽來很有趣。
Moriarty說,我們可以順便幫你把John弄到手。Moran在百無聊賴中回答,好啊,有何不可。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擁有John比殺光全歐洲的國王皇帝大公都還要來的不可能;Moran早就知道,占了他的人是無用的,他只想要John的心。
明亮坦白,如陽光的心。
於是他登上塔樓,看著眼前的殺手正蹲下身,正準備將長箭架上十字弩。
他很清楚Moriarty這個人,牌已發出,他是一定要Sherlock或John的性命的,Moran不確定他下的指令是什麼。
殺手回頭,看見Moran時怔了一下,太遲了,Moran直接給他一劍,這人血濺當場。
他一腳踢開殺手,望向下方的偏殿,門開了,安排好要殺主教的執事神父被侍衛帶離,看來是失敗了。
主教還活著。
Moran舉起弩,架好箭,望著下方,John正看著Sherlock。
主教在後方,Moran專注的看著John的眼睛,確認位置,很好,就站在那裡,別動。
Sherlock和主教只差一步的距離,而且這小子不停的走動著。
就交給命運吧。Moran想。主教或是Sherlock,誰他都不在意。
他扣下懸刀,長箭射出。
Moran看著John撲上前,Sherlock倒下,主教中箭。
所以,不是命運決定的,是John的決定。
Moran放下弩,在離去前他看見John在笑,吻著Sherlock。
※ ※ ※
塔樓裡已經有侍衛在守著了,Mycroft派來的人。
他們謹慎的站在角落,讓Sherlock蹲下身來仔細檢查屍體。
「一劍斃命,闊劍,揮劍的人是高手,自頸部往下斜斬,這個人來不及反抗…」
Sherlock也不管屍體上的血漬,他抓起死者的手,細查了一下,道:
「John,你看,這個人手上的繭。」
John聞言蹲低看著,死者手上的厚繭,他曾在弓弩兵的手上見過。
Sherlock舉起丟在地上的十字弩,嗅了一下氣味,再聞了聞死者的手,他道:
「這架十字弩是他的,有人殺了他,再用他的武器攻擊主教。」Sherlock道,他靠近窗洞,往下看去,偏殿洞開的門戶一覽無遺。
「如何確定不是他先攻擊後才被殺的?」John疑惑地問。
「十字弩和屍體的相對位置,」Sherlock起身,指著地下道:
「如果是他發箭的,這個弩會掉在他身前,但你看這血跡,和他的屍身有一些距離…」Sherlock說著,快步走到門口:
「這位騎士;一定是騎士,他的闊劍是名器,相當鋒利。他走進來,弓弩手回頭,」Sherlock比劃著,模擬拔劍的動作:
「騎士身高約1米8左右,從上往下斬,弓弩手當場死亡,騎士將他踢開到一旁,然後拿起他的弩,直接對準下方主教的位置發射。」
John看著他,又回頭看了一下偏殿,佩服地道:
「你真是令人驚嘆,只看一眼就確定了,」
這時一個念頭閃過,John道:
「不太對,那時候你也在同一個方向…」
John回過身,看著Sherlock:
「也許目標是你?」
Sherlock微笑著:
「也有可能,不過,你救了我不是?」
那張牌,戀人,以弓箭殺人。
John不安的看著他,Sherlock還是一派泰然輕鬆。
「最少,我們可以確定他要殺的不是你。」Sherlock笑道,說真的,他一眼就看出來凶手不會殺John,這個距離和位置,太顯眼了。
「你說凶手是個騎士?」John問他,他望著Sherlock的眼神相當嚴厲,幾乎是在責問他了。
John記得很清楚,Moran的相當厲害的射手。
所以,John想到了嗎?Sherlock沒回答他。
Moran走進這裡,殺了弓弩手,直接對著他射了一箭。Sherlock心想,果然,恨的源頭總是愛。
還有別人,有人和Moran的想法不同,Moran擔心John被捲入,所以他為了保險起見,直接處理掉不確定的因素了。
John同時想通這件事了,Sherlock從他臉上的神情就看得出來。
那很複雜,比較像憂心而非憤怒,Sherlock對感情了解不多,但John現在猶疑的樣子令他有些生氣。
或是妒嫉?他不確定,他只知道Moran無論如何不會殺John,而John好像也明白這件事。
他憑什麼明白?除非他知道Moran對他有心。
詭異的感覺在Sherlock胸口燒著,他不介意John有過去,過去造就他現在迷人的特質;一個在傷害痛苦中存活下來,依然保有明亮溫暖的人。Sherlock也不覺得自己應該早點認識他,他是只活在當下的人,John的過去和他無關,他只要John的現在。
但他很難容忍John的心裡可能還有Moran的影子這件事;他知道Moran愛著John,太多線索可以證明了,但是John呢?
Sherlock像個小氣的孩子,覺得他鍾愛的事物被分享了。他判斷John曾在遙遠的過往某個時空愛上Moran,而感情這種東西他理解不多,只知道那會留下記憶,那令Sherlock不太舒服。
在情感上智力相當低落的人,現在有些賭氣的說:
「他不會殺你的,你很明白這點,所以說吧,你在擔心他嗎。」
John望著他,眉心緊蹙。他心想,Sherlock知道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能這麼說。」John道,在這種事情上他的感知力比Sherlock強得多,他感覺到Sherlock在懷疑。
他知道多少了呢?這個人的觀察力很好,瞞著他也沒用,但是有些事他實在不想說開,倒不是羞恥感,他沒有這種想法,只是覺得應該閤上的東西,就別再打開來了。
只能這麼說?Sherlock更不滿了,那不能說的部份是什麼?
他沈默的抗議著,瞪著John的眼睛,John又再度覺得這個人是如何做到這點的?他可以看到無比細微的地方並由此找出真相,那表示人性的醜惡面他一定見了不少,但Sherlock卻對某些事物仍然永遠純真執拗的像個孩子。
真好,真是幸運,John想著,能遇見這樣美好的,不會被任何事物污染的靈魂。而且,還好,有過那些經歷的是我,不是你。
他微笑,伸手握了一下Sherlock,如果可以John會吻他,但是不行,有旁人在。
他下定決心了。
「有些事情不是觀察就能得到正確的結果,相信我,你的觀察只對了一半,他不會殺我,但我也絕對不能原諒要殺你的人。」John道。
他不再猶豫了,John早就原諒Moran對他做過的事了,他曾反覆思考Moran為何會做出那些事,最後他只能歸咎於時機和命運,以及無法控制的人性欲望。Moran錯了,但不值得John花時間和生命去痛恨一個被自己的慾望掌控的人。
而無論是Moran還是誰,就算是英王本人,只要是想動Sherlock,就是永遠站在他的對立面的人,沒有商討的餘地。
「走吧,」John笑著,Sherlock覺得他看起來有些不同,好像有什麼力量在他身上展現出來,John大步跨出門外時Sherlock甚至有種錯覺,陽光灑在他的亞麻色頭髮上,John像戴上了黃金頭盔的騎士,正在回頭召喚他:
「要是你哥哥判斷的沒錯,我們得在他進了禁衛軍營地前攔下他才行。我相信以你的本事,應該不難從他身上找出凶案的痕跡。」
Sherlock笑開了,這是第一次他走在John身後,但他很快的就趕上,一如繼往的與他同行。
可惜,他們遲了一步。
Moran在禁衛軍營地,他指揮手下發出訊號,一支響箭射入無垠的晴空,連在西敏宮中的Mycroft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動手了。Mycroft眉頭深鎖,在他身後的英王無言的望著自己手上的劍。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