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人院的小角落

---Physical love means reaction, being panic in essence---

(肉體的愛意味著反應,驚惶是本質)

From Maurice

E. M. Forster

Sherlock 一直很努力的在回憶昨晚的事,試圖從中找出事情發生的原因。

他記得他們二個疲憊地走進家門，Watson說，我去泡茶。Sherlock安靜的看著他的背影，發現他的肩膀正微微地發顫，然後他下意識的走過去，按著醫生的肩膀。

醫生的手還放在茶壺上，但肩膀不抖了。

Watson回頭看著他，應該只有幾秒鐘吧，卻好像有一世紀這麼久。

然後醫生皺著眉頭，神情像是在決定要買伯爵茶還是瑪麗皇后茶一樣。

最後，John嘆了口氣，抱住他的臉把他拉向自己，吻他。

(對，那是開端，因為John的肩膀，那該死的心因性顫抖)

John現在躺在他身邊，安詳平穩地睡著。

他的臉看起來很平靜，在天光的照耀下臉上的細絨毛反射出一種透明感。Sherlock蠻喜歡看他的臉，尤其是在工作的時候，他臉上經常出現的驚嘆令Sherlock感到滿足，ok終於有人真的懂得他的天才了。

他也喜歡和John一起生活的感覺，John是個不拘小節的人，雖然有時候會唸他，但從來不干涉他的事，即使他已經把他的物品漫延到他們的公共區域，只要不太過份，John也不常對他發火的。

而且，很多時候John好像都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不是那些工作上的推理，而是心情，他完全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和他聊天，什麼時候最好丟他自己一個人安靜的想事情，總之，在John面前他可以很自在的做他自己。

John是個好同事，好室友，甚至於是個難得的知己。

但做愛好像不是同事室友或知己之間應該發生的事。且不論對方是不是同性（那反正也不重要而且昨晚真的還做的蠻爽的），麻煩的是，如果發生了這種關係，那我們之間還能保持和之前那樣的…呃…自在嗎?

Sherlock深吸一口氣，不習慣的感覺讓他開始感到煩躁。

他起身，輕手輕腳的下床，不想吵醒John。

他希望John睡得愈久愈好，他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想清楚這些事。

※   ※   ※

其實John在夜裡醒來過一次，精確的說，他並沒有真的睡著。

他只是在高潮後躺下，閉上眼睛昏沈的休息而已，幾分鐘後，他聽到身邊的男人發出了平穩沈重的呼吸聲。

他轉頭望向Sherlock，對方沈睡的臉正面向著他，菱角分明的輪廓在隱約的燈光下看起來像個美麗的藝術品，他發現自己喜歡這張臉。

這讓他有些心煩。

興奮過後的身體是疲憊但舒適的，但John的心情卻很複雜。

John的前女友不少，大學時也有過幾個炮友，不帶感情只是上床的經驗他不是沒有，但這次的情況不太對，他和朋友上床了。

在他漫長的情史中，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過，他在醫院實習的時候曾有個不錯的朋友叫Mary，在某次酒後亂性的時候上了床，但第二天酒醒後，兩人帶著戲謔的心情打趣著對方也就撂過手了，並沒有造成什麼不好處理的情形。

但這次不同，他不是酒後亂性，相反的，他異常清醒。

對他來說，Sherlock是同事，是室友，是非常要好的，非常了解他的“朋友＂。

情人和朋友，John一向分的很清楚。

事情發生前他其實正在生氣，Sherlock和Moriarty那個要命的約會，不但危及他也危及Sherlock自己的性命，他一路上都氣的要死，回來時想去泡杯茶再和Sherlock這個死小孩好好談一談，卻發現自己的手又在抖了。

然後Sherlock走過來把手放在他肩上，這個動作讓他心念一動。

他活著，Sherlock也幸運的還活著。

他回頭，本來是想開口罵人的，但在看到對方的臉時，那十分抱歉和些許耽心的神情卻讓他罵不出來。

於是他莫名其妙的吻他了。

就算不想罵他也沒必要吻他啊？John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解。

他太累了，很難去想這些事，他需要睡眠，也許等明天早上醒來，再去處理會比較好一些。人在白天比較理智，會比較容易釐清狀況。

帶著不安和煩惱的心情，John決定先睡一覺，一切等天亮再說。

※　　※　　※

John走進起居間時Sherlock正坐在扶手椅上看報紙。

“早。”John說。

“哦，早。＂

“吃蛋捲好嗎？＂

“呃，好啊，都好。＂

John點點頭，轉進廚房去做早餐。

（好吧，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後腦子也會比較清醒。）John想著。

（也好，先吃點東西，再多給我一點時間想想。）Sherlock想著。

John花了十分鐘弄好早餐，端到窗前的書桌上，Sherlock很自動的走過來，手上還拿著報紙。

John安靜的看著窗外吃著他的英式蛋捲，Sherlock的眼睛則沒離開過他的報紙。

“Sherlock，吃東西時專心點，不然容易得胃潰瘍的。”John道，他心想這話他說過一百遍了吧。

“嗯。”Sherlock不經意地回答，繼續看他的報紙，他心想，John到底還要唸這句話幾次啊?

（算了，這壞習慣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改了。)John無所謂地想。

（算了，這句話他大概會唸我一輩子吧。）Sherlock無所謂地想。

“呃…關於昨晚…嗯…”John用叉子撥弄著盤子裡的蛋捲，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他發現要討論這件事好像有點困難，和Mary那次不一樣，非常不一樣。

他們沒有笑著和對方說抱歉，也沒有取笑對方的失態。

（要來了嗎？真的要討論這件事嗎？）Sherlock看著報紙，只是看著，根本沒讀進任何一個字。事實上從John說早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讀進任何訊息了。

沈默，完全的沈默。

John發現他說不下去了，他心亂的一塌糊塗。

“昨晚很好，就這樣。＂Sherlock很快的說。

John皺眉，頭微側向一邊，疑惑地看著Sherlock。

（很好就這樣？是在好那一國的啊？）

Sherlock抬頭，看到John的表情。

（Ok,他不爽了，但我該怎麼說呢？煩死了，為什麼要討論這個呢？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啊，難道要我說，對John，我們做了，而且我很開心，但是我搞不清楚為什麼我會開心，也搞不清楚你樂不樂意我們以後每天都來一下，更不清楚你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而不願再當我的同事室友兼知己呢？）

他重新把頭埋進報紙裡，不看著John好像比較自在一點。

但John還是盯著他，他覺得Sherlock的表情看來像個不快樂的13歲小男孩。

Sherlock是個小孩，最少在這件事上他的反應像個小孩，但John知道自己是個成年人，不太能用“很好,就這樣”來帶過一切。

不能嗎？也很難說，昨晚是很好，但很好可以解決這個…呃…情境嗎?

“嗯，也對，就這樣吧。”John低下頭，繼續吃他的早餐。

（不知道該怎麼說那就都別說了吧。）Sherlock想著，暫時鬆了口氣。

（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那就別解決了吧。）John想著，暫時鬆了口氣。

但是命運之神決定在這個時候讓John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Sarah，John想起來昨天他爽約了。

“Sarah？對，抱歉，昨天出了點事…”他接起手機時發現Sherlock正抬起頭來看著他。

“嗯…對…”John起身，轉向起居間另一角，避開Sherlock的視線。

Sherlock看著John正微笑著聽著他的情人打來的電話。他知道John喜歡這個女人，但他們之間還沒發生任何事，比起情侣，他和Sarah的關係目前其實比較近似朋友。

像朋友的情人。他想。

不像他自己，他和John應該是朋友，卻做了情人才會做的事。

像情人的朋友…嗎?

他看著John的舌頭正輕舐著下唇，他一直很喜歡John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那讓他的嘴看起來很…性感？

昨夜某些細微的記憶正燒灼著Sherlock的大腦，（John知道他的唇可以列入犯罪凶器了嗎？）除了仔細聆聽John的聲音和通話內容，他沒辦法專注在別的事上。

他有點當機了。

（所以，不是很好，而是很糟。）Sherlock發現自己很不開心。他希望John馬上掛掉電話，他需要John立刻過來這裡向他解釋清楚昨晚為什麼要吻他。

John在通話時掃了一眼Sherlock，對方的視線犀利且冷漠，從他的角度看來甚至有些不屑。

這意味著什麼呢？

John結束和Sarah的對話，抬頭迎向他的視線。他常覺得Sherlock的眼神其實是很有殺傷力的，應該列入危險物品，例如凶器之類的。

“我要去一下Sarah那裡。”John說。

“嗯。＂Sherlock用鼻音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Ok，那我就…”John做了一個走人的動作。

Sherlock還在盯著他，他把報紙放下，雙手交握，手肘靠在桌上，用分析犯人的眼光審視著John。

“你為什麼要吻我？＂他冷冷地問道。

John怔住。

（所以他現在是要討論責任歸屬嗎？）

John想到他自己是主動吻人的那個，而現在要把對方丟到一旁去找女朋友好像很不對。

“你不是說很好就這樣了嗎？”他反擊著，自己都覺得說得很無賴。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Sherlock用逼問連續殺人犯的口氣道。

“我不知道，ok？”John也火了，對，我莫名其妙的吻了你，但你也沒有推開我啊，而且你還直接把我壓到床上搞了幾個小時不是嗎？

兩個人都一臉怒氣的盯著對方。

（現在是怎樣，就打算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嗎？）Sherlock氣急敗壞的想。

（現在是怎樣？要我負責到底嗎？）John氣急敗壞的想。

“是你在避開我。＂John冷靜的道。

“我有嗎？＂

“很好就這樣是你說的。＂John繼續耍無賴。

“我這樣說你就直接不理這件事然後去找Sarah了？＂

“那不然呢？你根本不想談。你只想當成一個意外不是嗎？＂

“我沒有把它當成一個意外。＂

“So？”

“So？是你吻我的！＂

“那又如何？＂

“我只是要你解釋為什麼！＂Sherlock怒吼。

“我說了我不知道！＂John怒吼著道: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吻你，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跟你上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還是想吻你然後再跟你做愛做上一整天！＂

沈默。

（那麼，也許因為他愛我。）Sherlock想。

（那麼，也許因為我愛他。）John想。

“這事可能得等一等，Lestrade要我們早上去一趟蘇格蘭場。＂Sherlock笑了。

“Oh，Fuck you Sherlock。＂John搖著頭也笑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