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人院的小角落

6

 

「先生，這是私人病房，你必須出去。」站在John病床前的醫生很生氣地道。

他身旁的護士在通知警衛了。

Sherlock緊緊抓著John的手臂，John看著他，這個人的眼神令他胸口一顫，那很像他在戰場上看過的，那些抱著炸彈，不顧一切衝到他們面前的狂熱份子。

瘋子。John當下唯有這個想法，還有，這個人也太用力了，手臂好痛。

『你是我的。』

被當成瘋子的Sherlock心裡只有這個聲音而已。

警衛進來了，從後方架住Sherlock把他拖開，他的手被硬拉開，Sherlock掙扎著想再靠近John，他確定自己踹了加入趕人的行列的主治醫師一腳。

這時，John出聲了。

「給我住手。」他大吼。

Sherlock抬頭，正在將他推開的人也被軍醫的怒吼嚇了一跳，回頭看著床上的病人。

John盯著被主治醫師丢在他面前的病歷，一臉寒霜地問：

「你們有誰能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我叫他媽的Ted Jammy？」他說著，將病歷表翻過來給這些莫名其妙的人看。

Sherlock笑了。

幾分鐘後，John坐上了Sherlock的Porsche的副駕駛座上，蹙眉望著Sherlock得意的側臉。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相信這個人，跟他上車。這個有雙瘋狂灰藍眼睛的高個子，只是站在那裡笑著說，John Watson，跟我走。

John就起身，披上睡袍，穿著拖鞋跟著這個能叫出他本名的人走了。

至少他叫對名字了。

「我怎麼會跑到那間醫院裡去？現在什麼狀況？還有，你是誰？」John一口氣問完。

「有人不希望我找到你所以幫你辦轉院，你是被綁架了，我叫Sherlock Holmes。」Sherlock看著前方的街道，很快地道。

「Um，你是來救我的？」John更不解了。

「不，你聽不懂嗎？我是來綁架你的，不過你自願跟我上了車，所以不算綁架，應該叫拐帶。」Sherlock淡然道。

John覺得自己的腦子現在迷糊的很，可能是止痛劑打太多了吧，也不對，要是這樣他三天前動過第二次手術的肩傷不會這麼痛吧？

John靠在座位上，側頭看著那個自稱Sherlock Holmes的，興奮莫名的人，照他的說法，自己是從一個綁匪落入另一個綁匪手中？重點是，為何要綁架他呢？一個肩膀廢了的軍醫，沒錢沒地位，綁來做什麼？

「我說，」John有點虛弱，因為痛和藥物：

「你們搞錯人了吧。」他看著開車的人，這傢伙一身名牌，脖子上那條圍巾大概就要他1/3個月的軍餉，更別說這輛可以買三間他鄉下老房子的限量跑車了。

Sherlock瞄了他一眼，繼續開車，John覺得這個人開車的技術很好，有種說法，可以從開車的狀態來看一個人，如果這說法是真的，那John覺得這個人很聰明，反應絕佳，沒有耐性，膽子相當大。

John不舒服，他在Sherlock急轉彎時不自主的呻吟了一下，肩傷震動到了，很痛。

Sherlock往他的方面看一眼，伸出右手摸了一下他的頸子：

「你還在發燒。」Sherlock有些煩躁地道。

他的手好冷，那雙眼睛也是。John昏沈地想著，他沒好氣地道：

「說些我不知道的吧。」

Sherlock不發一語，車開得更快了，就在John開始想著可能要和陌生人一起死在高速撞擊的車禍現場時，Sherlock在一間公寓前剎住車。

停車後Sherlock先下車，快速繞過車身，開門將John扶下來。

「這裡是？」

「我的地方。」Sherlock道，John靠著他的手臂，抬頭看了一眼，門上釘著221B。

「可以先送我去醫院嗎？」John無奈地道，他沒什麼力量反抗。

「你剛才逃出醫院的。」Sherlock笑道，他攬著John的腰，帶他進門。

上了二樓後，John傻眼地看著這片零亂的空間，一堆怪東西，畫架，和一張長沙發。

Sherlock將他扶到沙發上坐好，跑去找了條毛毯胡亂蓋住他。

Sherlock轉進廚房倒了杯水過來遞給John，John接過，卻不太敢喝。

John心想，他現在一文不名，身上只有病人服和一件睡袍，坐在這個怪地方，和一個怪怪的，死盯著他看的人在一起，對了，還有一個爛肩膀痛的要命。

Sherlock蹲在他身前，伸出雙手捧著他的臉。

「唔，你不是什麼變態吧？」John問。

「抱歉，」Sherlock說，但他臉上的神情不像在道歉，他看著John，冷靜仔細的神情讓John覺得自己是驗屍枱的上的屍體。

「我需要你的觸感。」Sherlock認真地道。

Ok，John心想，真的是變態。

就在他想著，壁爐上那個頭骨是他前一個受害者嗎？看來死很久了。搶那個電鋸好了，不知道光用右手能不能舉得順時，Sherlock忽然放開他的臉，像陣旋風般起身轉到他面前，找了幅畫布板架好，開始對著他臨摹了起來。

「你是個畫家？」John問他。

Sherlock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的拼命畫著，John皺眉，這情景太詭異了。

John忍著身上的難受和疼痛，他等著，有回到戰場上，等待夜幕低垂，敵人鬆懈下來後再進攻的感覺。

但他的身體背叛他的意志，忍受疼痛令John疲憊極了，眼前的那個瘋子忙碌地在作畫，John覺得昏昏欲睡，身子慢慢倒下，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過了幾個小時，黃昏來臨，房子裡的光線變得陰暗，Sherlock終於停了下來，他定神看著自己的作品。

還是不對。

他抬頭看著John，那個軍醫倒在他的沙發上，微蹙著眉，手上的水杯打翻了，John一口都沒喝。

Sherlock走近他，伸手摸著這張臉，柔軟的皮膚觸感在他的手心裡，他的拇指掃過John的嘴唇，很乾燥。

Sherlock拉開蓋著他的毯子和睡袍，他肩上傷口的縫線還在，Sherlock的手撫摸著他的額頭和頸子，他都忘了，這個軍醫還傷著。

「Mike，」Sherlock找出手機：

「找個醫生給我，現在，我在貝克街這裡，哪一科？外科，要快。」

Sherlock把John抱了起來，還真重。

將John好好的安置在他自己的床上時，看著John緊閉著的眼睛和平緩的呼吸，忽然有種很安心的感覺。

他剛又失敗了。

那張畫，沒有表達出他現在看到的美好於萬一。

 

※　　　　　　　※　　　　　　　※

 

Jim Moriarty怒不可遏的摔了電話，他保證那間醫院的院長明天就能在太陽報頭版看到自己和那位，有名的“女王”的正面全開照。

該死，Sherlock比他判斷的動作快得多，他原先認為一個貴族出身的藝術家，又不是偵探，不可能這麼快找到John Watson。

他不但找到，還把人帶走了。

Jim才懶得管Sherlock Holmes是不是打算把John Watson 給生呑了，從他眼下把人弄走就是不對。

Seb的態度也很怪，他好像不太緊張Sherlock的事，Jim不明白Sebastian對John Watson的想法是什麼。

他問過這個問題，大概是問的時機不對，那時他趴正在Seb身上，對方隨意地揉著他的頭髮。

所以Sebastian只是笑著，挺起上身吻了他一下，叫他別想太多。

「別想太多。」Jim自語著，望著辦公室落地窗外的天空，想著，Sebastian正在往醫院的路上呢。

如何能不想呢。

「Molly Hooper！放下你手上的巧克力棒給我滾進來！」

Jim可憐的屬下全被他一個個叫進來海整了一頓。

 

※　　　　　　　※　　　　　　　※

 

John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一張很舒服的床上，他的傷口被重新處理過了。

他驀地起身，檢查了一下，還好，四肢俱全，沒少了什麼東西，除了一絲不掛外，沒有值得起疑的怪傷口或東西留在身上。

這是間臥室，John觀察著週遭，一間簡單乾淨的臥室。他下床走到衣櫃前，找出幾件襯衫，褲子，好像是那個Sherlock的衣物吧，看來都很貴，而且太長了點。

不管，總比太短好，John穿上Sherlock的衣服，褲管衣袖捲好，順手拿了個木衣架當武器，像個小偷一樣，輕輕地走出房門。

他經過亂七八糟的廚房，看到Sherlock坐在地板中央，用一個奇怪的姿勢蜷著，四周圍亂丟著好幾幅畫板，Sherlock好像睡著了。

John鬆了口氣，正要逃走時，他掃到一眼Sherlock身前的畫。

那是自己嗎？

John有點好奇，他小心地走過去想看得清楚點。

John蹲下身看著，好怪的畫，上頭好多顏色，但有個地方很明顯，他的眼睛。

我看起來這麼，呃，不開心嗎？

John笑了，奇怪的人，把他綁回來就為了要畫他？

不過他要走了，他是個正常人，不想跟個瘋子在一起。

John起身，這時他往四周望了一下，怔住了。

John發現除了Sherlock身前的那幅畫，地上四散著的，全是他。

而且，看來都不太開心。

John望著Sherlock蒼白的臉，上頭被顏料弄得髒髒的，這個人連衣服都沒換，就這樣一直不停的畫他。

夜涼如水，Sherlock忘了開暖氣，John心想他這樣會著涼。

這個醫生嘆了口氣，放下他的衣架武器，打開暖氣，找到毛毯幫他蓋上。

「你要去那裡？」就在John準備要走開前，Sherlock醒來，猛地抓住John的手。

John回頭看他，Sherlock眼中的急切令他不解，和白日他臉上的傲慢冷然不同，在昏暗的燈光下，Sherlock看起來竟有些驚慌。

不知怎地，John忽然覺得他好像不該離開這個瘋子。

John想了想，道：

「我得回家。」

「在哪裡？」Sherlock問他。

John發現自己說不出來。

不能回戰場，肩傷的預後不明朗，還能當個外科醫生嗎？未來沒有一件事是確定的。

John在某種程度上已算是無家可歸了吧。

Sherlock握著他的手很溫暖，他執著地望著John，好像真的在等他說出自己的家在哪，他也要跟著去一樣。

John又嘆了氣，他盤膝坐下，和Sherlock對視著，平心靜氣地道：

「現在，跟我說清楚，到底你想做什麼？」

Sherlock笑了，John覺得，那個單純的笑意，怎麼說呢？

可愛且迷人。

 

7

 

John對自己的失算感到悔不當初。

他當時急著要逃離那間怪醫院（驚悚片裡不都這麼演？主人翁被騙進某間醫院成了變態醫生的實驗品什麼的…），因為會將他改名為Jammy的地方一定不對勁；不過，他沒考慮到的是他所有的私人物品都不見了這件事。

所以，他很誠心的想請這個好像不用吃喝休息的畫家借他電話，他好找人幫忙。不過，這位怪人，Sherlock Holmes，完全不理會他的要求。

「我在綁架你，有綁匪幫肉票求救的嗎？」Sherlock淡然地道，他又在畫個不停了。

John咬著小甜餅，這是他從食品櫃裡找出來唯一快過期但還能吃的東西，John心想你這綁匪也太不專業了，我是肩傷又不是斷了腿，想走還不是立刻能走？

但為何他沒有急著想走呢？

他現在還是穿著不合身的衣服，坐在Sherlock要他坐著的地方，那張長沙發上，Sherlock把沙發換了個位置，面對窗戶，他說這樣光線好一點。

昨天晚上Sherlock坐在他面前，說想畫他。不對，Sherlock用的詞是，想把他這個人『表現』出來。

「為什麼？」John問他，那時夜已深沈，面前的人看來很坦白。

John不覺得危險。

「因為我一定要這麼做。」Sherlock說。

John在那時看著他的眼睛，他覺得Sherlock很像他在阿富汗草原上看到的，那些原本自由，後來被無聊的軍人抓來鎖著的野生獵鷹，煩躁且絕望，急著想飛走。

也許是因為夜深了，而他也很累，John疲憊地笑了，他決定等天亮了再說。

在他回到臥房躺下，睡著前，John很清楚的感覺到Sherlock走了進來，John知道他在身旁，應該盯著自己吧，但John想著，這個人如果要對他做些什麼不得體的事他早就做了，不用等到現在。

他感覺到Sherlock握住他的手，輕輕摸著，好像在描摹他的手形一樣，一寸寸仔細的撫摸著。

怪人，但John隨便他，在Sherlock溫暖的手心裡，John沈沈睡去。

但眼下這個人煩躁依舊，拼命工作一上午；John開始懷疑他是機器人，都不用吃東西。好吧，他又在摔畫板了，已經幾幅了啊？滿地的怪畫，都快沒地方走路了。

「Sherlock，」John對著亂抓著頭，在他面前轉圈圈的高個子悠悠地道：

「無論如何，我得找回我的私人物品，因為我需要衣物，盥洗用具，還要回診，以及去國防部問清楚發生什麼事了，所以，你立刻給我停下來。」

Sherlock抬眼看他，John咬著小餅乾，一臉不悅。

「走吧，我帶你去買東西。」Sherlock很快地穿好大衣。

「不，我要找回我的私人物品。」John很堅持，他可以同意讓Sherlock畫他，要畫多久都成，反正他現在沒事做；但不准把他當肉票或寵物養。

「不行，你會逃走，你昨天就拿著衣架想逃了。」Sherlock執拗地道。

這個人幾歲啊？12歲嗎？有這麼高大的兒童嗎？John沒好氣的想著。

「我先帶你去購物，你餓了對吧，其它的事我會交待人去處理，你不准離開我。」Sherlock用快得嚇人的動作把John拉起來，John被他推著走出門。

 

※　　　　　　　※　　　　　　　※

 

購物就像John之前所預想的，充滿資產落差感的無奈經歷，他只想去賣場隨便買幾件衣物和日常用品，但Sherlock以一句我不想排隊為藉口，把他塞進一間高檔服飾店，帶他進了VIP室後直接用點菜的方式，叫駐店的購物助理小姐幫他把裡外的衣物都打點好，還順便叫了餐點讓他輕鬆地坐在沙發上吃。

購物助理看著John，帶著深意微笑著，John混身不自在。

『Ok，這真的很像Pretty Woman的劇情，但我不是被包養的小狼狗！』John Watson在心中大吼著。

毫不在意的Sherlock坐在一旁嫌惡的隨手指點著那些漂亮衣服，也不管John樂不樂意，只挑他自己滿意的。

John剛換好衣服，一個胖胖的眼鏡男走了進來，滿臉通紅，對著他欣慰地笑著：

「Dr. Watson，你好，我是Mike Stamford，Sherlock的經紀人。你看看這些東西合用嗎？」他說著，遞給John一個大袋子，John滿臉疑惑的接過，探頭看了一眼，全是他常用品牌的日用品。

他有些訝異地望向Mike：

「你怎麼知道我用的牌子？」

「Sherlock通知我的。」Mike笑著道。

John轉頭看著Sherlock，那個人一臉得意的樣子。

「觀察，你身體上的氣味和痕跡很明顯。」Sherlock簡單地道，John發誓他已成為購物助理眼中確定的賣身小狼狗了。

「Sherl…」John正想說些什麼來挽回名譽，畢竟這位Stamford先生把他的姓氏和工作都說出來了，這時Mike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

「沒事，他就是這樣的，只要看一眼就能說出你的一生和全部的細節。」

有這種本事幹嘛不去做偵探？做什麼勞什子藝術家啊？John現在真當他是外星生物了。

「好了，沒問題了就回家。」Sherlock起身，急躁地道。

John站在那裡一副不甘願的樣子，他對著看起來很正常的Mike道：

「我的私人物品和證件全都不在身邊，大概在…」

Sherlock沒等他說完，就拖著他邊走邊道：

「Mike是我的共犯，你日後要提告時記得把他也告進去。」

John被他硬拖上車走了。

Mike苦笑著，他看著他們的背影，心想，這位軍醫你就忍著點，為了倫敦的和平…

 

※　　　　　　　※　　　　　　　※

 

John很生氣的下了車，關車門的動作大了點，他氣沖沖地往221B大門走去時，一個熟人靠在牆邊微笑望著他。

「Moran，」John笑得開心，他走向Sebastian，Sherlock瞇著眼跟在他身後。

「你回倫敦了？」

「嗯。」Sebastian手上提著個大紙袋，交給John：

「你的東西。」

John伸手接過，真的是他的東西，護照，皮夾，手機，他所剩不多的家當都在裡頭。

還有一把製式手槍，從美軍那兒弄來的，John藏在行李裡夾帶回來的。

「你怎麼…」John驚訝地看著Sebastian，對方有些歉意地道：

「我朋友做事不分輕重，給你找麻煩了。」

John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但Sherlock沒給他機會問，他走到John身邊，右手攬著他的肩膀，頭抬得高高的，對Sebastian道：

「Sebastian Moran？」Sherlock臉上的表情又讓John想起野生動物了，在保護領域的獅子大抵如此。

「Sherlock Holmes？」Sebastian笑著，很紳士的伸出手。

Sherlock吸了口氣，可惡。

他放開John，和Sebastian輕握了一下。

「你住在這裡？」Sebastian對著John，關心地問。

「算是吧。」John無奈地道，不過，他現在可以離開了，有錢和手機，Sherlock不能控制他的行蹤了，John想去那兒都成。

也許可以去找Harry，他姐姐，不可靠的酒鬼，但請她幫個忙應該還好…John想著。

Sherlock眉心緊蹙著，他的肉票要逃了。

「不請我進去？」Sebastian對著Sherlock道。

John看了Sherlock一眼，他可以感覺到Sherlock緊繃的情緒，John想起昨夜他眼中的驚惶。

John嘆了口氣，他放棄了找酒鬼老姐的主意，道：

「當然，進來吧。Sherlock？」John示意Sherlock開門。

Sherlock看著John，他決定留下嗎？

Sherlock笑了，他打開大門，讓John進來，Sebastian注意到他的手又放在John肩上了。

「我來泡茶。」John說，他很自然的往廚房走去，這個他早上曾花了點時間探險的恐怖角落。

Sebastian看著Sherlock的工作室，滿地零亂的畫作，都是John。

他微笑著側頭望向Sherlock，Sherlock正盯著John的背影，專注地像這世上只有他一人存在。

「你看到他了。」Sebastian把Sherlock的心思喚了回來。

Sherlock望向他，冷冷地道：

「你不也是。」

Sebastian點頭，他在屋子裡跺步，看著滿室的畫作，道：

「你失敗了，」他笑著，帶著嘲諷的語氣對著Sherlock：

「如我所料。」

「只是暫時。」Sherlock沒好氣地道。

「我拍第一張就成功了。」Sebastian道。

「運氣。」Sherlock道。

「你知道不是的。」Sebastian笑得輕盈。

Sherlock深吸口氣，把怒氣壓下。

Sebastian轉頭望著John，軍醫正在忙著燒水泡茶，小個子在廚房裡俐落地忙呼著，他回頭，對Sebastian笑了一下。

Sebastian有點想拿出口袋裡的微單眼拍下來，但這很不得體。

「他沒看過。」Sherlock忽道。

Sebastian回頭，漠然看著他。

「你沒讓他看過。」Sherlock道。

「看什麼？」John正端著茶具走了出來，張著雙大眼睛問。

Sebastian無語。

「如我所料。」Sherlock得意地道。

John疑惑地看著他們。

「我還有事，不喝茶了，」Sebastian笑道，Sherlock臉上露出明顯的勝意。

「有事需要幫忙時可以找我，號碼我幫你輸入了。」Sebastian對著John溫和地道。

John笑了，他覺得Sebastian多慮了。

Sebastian說著就要走了。

「還有…」在臨走前他回頭對Sherlock道：

「Jim這個人有時候很偏激，你最好離他遠點。」

Sherlock一臉不屑，顯然對他的警告不以為然。

 

8

 

Sherlock並不是沒有失敗過。像認識Mike那天他在蒙特古街的公寓進行的那件爆破作品，就失敗了，但他隔天在Mike幫他找好的倉庫裡成功了。

Sherlock碰到失敗時通常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技術上需要加強，而以他的天才，大部分的技術問題都能在24小時內解決。

但這回不同。

他只是想把John Watson畫出來，這是他的直覺，這個人，只能用描繪的方式表現。

不是金屬，石塊，火藥，塑膠，都不是，John是要展現在他的畫布上的，要能清晰的用顏色線條和光影將他“做”出來。

我要描述他的靈魂。Sherlock這麼對自己說。

但他失敗了，而且，不斷的失敗。

John Watson本人坐在一旁，喝茶看報紙（Sherlock叫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不用呆坐著”）。他不時被Sherlock突發的暴躁情緒打擾，但這個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過的軍醫，對畫家沒事亂摔東西完全不在意，依舊淡定的掃一眼，並且加一句，『我覺得很不錯了。』當做安慰。

John是完全的門外漢，他的藝術常識和一般人一樣，也不過就是知道蒙娜麗莎是達文西的，西斯汀教堂的壁畫是米開朗基羅的，一大堆湯罐頭則是安迪沃荷，如此而已。

而且，身為醫生他還常嫌畫中人的體態不健康，看那三層肚皮的土耳其侍女圖，他唯一想到的是脊椎側彎。

所以他的評語沒有參考價值，只會招來Sherlock的白眼。

「到底那裡不好？」John看著那幅剛被丟一旁的畫，疑惑地問。

Sherlock一臉說了你也聽不懂的不耐表情，但John很執著地盯著他要他給個解釋，畢竟已經二週了，這幅畫還沒有任何進展。John的肩傷已在慢慢復原中，他有未來要考量，不能一直待在Sherlock身邊。

「就是不對。」Sherlock道。

要怎麼跟他說呢？Sherlock向來自傲的能力是他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人的特質，不只是他的特徵，而是特質，然後很快的表現在他的作品中。

John Watson也是同樣的，Sherlock在電視上看到他的那一刻就覺察出他的特質，但是問題來了，他做不出心裡的那個感覺。

溫暖強硬的眼神，ok；柔軟又有些滄桑的臉部線條，沒問題；他全畫的出來，但就是少了些什麼，就是…

不像。

那個東西，那個當他握著John的臉，在夜裡執著他的手時底層的震動，畫不出來。

連那日午後他看到螢幕上的John，當時的感覺他都無法表現。

John很不滿意他的回答，對，他只是個普通軍醫，和某些閒暇時會畫畫攝影的同學同事們不同，他對槍械可能還比較感興趣，唯一擁有的畫作是一幅祖父留下的無框半身畫像，裡頭的主角他根本不認識。

但他就是要Sherlock解釋給他聽，為什麼這幅他覺得很好，挺美的畫有那點不對。

John用專注的執著直視Sherlock，Sherlock的眉頭皺得死緊，他從來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釋他的作品，隨他們自己想去，作品完成後他就說完他該表達的東西了，解釋是觀看者自己的事。

這是他從第一件作品問世後就學會的真理，他想說的，和他人的解讀無關，他覺得很明顯的嘲弄，在他人的口中變成誇張的，無聊的讚譽。

天界之前，Mycroft取的可笑名稱，真的可笑，他做的是地獄，是貪婪自私的人在渺小無力的掙扎著要那些可悲的利益。

但John要他解釋，那雙堅定的藍眼睛清朗得嚇人，John不願意去自以為是的想像他的想法，他要Sherlock自己說出來。

「你覺得這幅畫很好？」Sherlock的口氣相當不悅，帶著銳利的嘲諷。

「對，我覺得很好。」John沒被他的話鋒刺到，他直接地道。

「好在那裡？」Sherlock眼中那種高傲不屑的態度會打退一連的士兵，但其中不包括軍醫John Watson。

「你畫得很像我了，而且顏色也很美，我很喜歡。」John很認真的說，這真的這是到目前為止他本人最喜歡的一幅畫。

它那裡像你了，你有仔細看嗎？畫上有你的靈魂嗎？你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Sherlock憤怒地想著。

但他說不出口。

「不，差多了。」Sherlock說完，直接拿起那幅畫要往外頭Mrs. Hudson的垃圾箱上丟去。

Sherlock的動作被John阻止了，John搶下它，大聲地道：

「不准再丟了，你到底要畫到什麼時候？它很完美了。」

「這是我的畫！」

「你畫的是我！」

「你沒有在上面，你這白痴，你看不見嗎？」Sherlock搶回那幅畫丟了出去，正中樓下的垃圾箱。

John真的火了，因為白痴，也因為Sherlock這麼輕易的就把辛苦了三四天的作品當廢物又丟了。

他看著Sherlock作畫，不眠不休的，他知道Sherlock很認真的在畫，他不是在玩，John好幾次勸他休息一下，Sherlock從不理會。而這麼多天了，沒有一幅他滿意的，要他給個理由，只聽到這種沒道理的話。

更何況他真的很喜歡剛變成垃圾的那幅畫。

「我是不懂，」John強壓制著怒氣，冷冷地道：

「我就在這裡，看著你把我畫上去的，你說我不在上面，還有比這更沒道理的說法嗎？」

Sherlock沒有回答他，只是回頭又去拿了一張畫板架好，打算重新再來。

John走向他，拉住他忙亂的手，大聲的道：

「回答我的問題。」

Sherlock看著他，那種強烈的感覺又湧上來，直接打擊他的心臟的感覺，即使是John的臉上全是怒氣和不滿，實在稱不上吸引人。

「給我坐好。」Sherlock將他往沙發上推，他不想回答John，他不想說，因為我無能為力，我畫不出來你現在這令人難以忍受的美好。

我連Moran那張背影的感覺都畫不出來。

John抵抗著他，他不想乖乖聽話，他不要再容忍這個控制狂了。

John將Sherlock推開，道：

「你沒說清楚就別想再畫下去。」John冷冷地道。

「坐好就是了。」Sherlock不理他，只是一個勁的把他往沙發上推，也不管John的肩膀還在隱隱作痛，他用力壓制著John。

John在他的手臂裡掙扎著，這個畫家的力氣比他認為的大得多，但John受過軍事訓練。

John藉著勢，將Sherlock側翻在地上，他喘著氣起身，眼前這個畫家一臉瘋相，John覺得沒辦法跟他溝通了，他準備離開。

Sherlock從地板上跳起來，從John後方用力扯著他的手臂，受傷的左臂。

John痛得要命，他回手就給了Sherlock一拳，這拳不輕，Sherlock被他打得後退了一步，但他還是不死心，他衝向前抓住John將他往牆上撞去。

John的腦袋被狠撞了一下，Sherlock壓著他，道：

「不准走。」Sherlock冷酷低沈的聲音令John心頭一顫。

危險的感覺。

John又痛又氣，頭昏的要命，他掙扎著道：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要你！」Sherlock脫口說出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話。

Sherlock雙手緊壓著John，眼中充滿絕望的火焰，不知怎的，那令John很難受，比身上的疼痛還難過。

他和Sherlock對峙著，他不明白Sherlock到底想要他這個平凡的人做什麼，但他知道Sherlock很痛苦。

「放開我。」John冷靜地道。

「不。」Sherlock將頭靠在他肩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壓制他了。

「這樣不行的，你會把我們都逼瘋。」John竭盡所能的保持理智，不想讓自己也陷入和眼前這人同樣的瘋狂。

過了好久，John可以感覺到Sherlock全身都在發抖，那是恐懼，他真的怕自己離開他。

但John不想再縱容他了，這次不行，夠了。

Sherlock聞到血的味道，他抬起頭，John的肩上有血。

他弄傷John了。

可怕的感覺，他失控了；沒有過的事。他是Sherlock Holmes ，永遠冷靜疏離的觀察這個愚蠢的世界，漠然的旁觀者，他不該為了一個普通人失控至此。

Sherlock慢慢的放手，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放開他。

John忍著疼痛，望著Sherlock，沈聲道：

「我要走了，等你想清楚了以後再說。」

John走出大門，Sherlock聽見他上樓，拿了自己的東西，下樓，打開樓下大門，走了。

Sherlock只是佇立在那裡，忍著不去阻止他。

他傷害了有生以來所看過最美好的人，只得由他離去。

John走出了221B，他正要揮手叫車，一心只想走得遠遠的，在自己心軟之前，在想起他那晚的眼神前逃走。

Sherlock的畫就躺在垃圾箱上，上頭未乾的油彩有一塊糊掉了，John將它捧起來，凝神看著。

真的不懂，這幅畫很好了，他到底在不滿什麼呢。

反正他不要了，John想，拿走也沒關係吧。

John背著行李，抱著Sherlock的畫，叫了輛車。

才上了車他就覺得不太對勁，John對著司機說：

「最近的醫院，謝謝。」

他說完後，就昏沈的倒在座位上，手上還是抱著他的畫。

 

※　　　　　　　※　　　　　　　※

 

John在醫院裡醒來，Sebastian坐在他身邊。

「躺好，醫生說你只是輕微腦震盪，不過肩傷又加重了。」Sebastian笑著道。

該死，那要拖到何時才會好啊？John沮喪的想。

「你怎麼會在這裡？」John問Sebastian。

「你昏倒在計程車上，手機裡只有我和Harry的電話，她沒接，我接了。」Sebastian淡淡地道。

「麻煩你了。」John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Sebastian笑著，他看著床邊，John的畫。

「你打架了？」Sebastian打趣地問。他認識的John是不會呆著挨揍的人。

John苦笑，他其實也弄不清，這個Sherlock為何不能好好跟他說清楚。

「他失敗了。」Sebastian看著畫，悠悠地道。

John看著他，Sebastian和Sherlock一樣，都認為這是幅失敗之作。

Sebastian看著他臉上不解的神色，笑得很輕鬆，他道：

「你以前知道有Sherlock Holmes這號人物嗎？」

John搖頭，那不是他的領域。

「有空上網查查，他的作品很有趣，你看了就知道。」Sebastian道，他起身：

「你先休息，醫生說還要觀察，這二天我會幫你找好住處的。」

「這不好，太麻煩你了，我可以聯絡軍方…」John還沒說完，Sebastian就直接打斷他：

「不會，只是先幫你找個地方而已，你好好休息就是了，別想太多。」Sebastian說著，拍拍他的手，轉身離去。

John躺在病床上，望著那幅他覺得很好的畫，完全想不通到底那點不好。

不過，還有一個他一直弄不懂的地方是，Sherlock畫中的他，為何看來都不快樂呢？

 

※　　　　　　　※　　　　　　　※

 

Sebastian回到自己的住處時，Jim坐在他的沙發上，安靜地抽著煙。

他接到醫院的電話時，正在和Jim吃午餐，他丟下Jim一個人在餐廳裡先離開了。

Jim抬頭看他，微笑著道：

「我找好地方了，單身公寓，乾淨又便宜。」

「謝謝。」Sebastian道，他沒跟Jim說這件事，只是說John出了點事而已。

Jim的反應和判斷力超乎常人，Sebastian向來清楚他這像魔法師般的才智。

他站在門邊看著Jim，Jim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Sebastian忽然很不高興。

「不用謝。我還有事，先走了。」Jim起身，準備離開，他也只是想和Sebastian交代這件事而已。

他走過Sebastian身旁時，對方拉住他，看著他的眼睛：

「你在生氣。」

「沒有。」Jim笑得很自在。

「我說過多少次了，」Sebastian直視著他，道：

「你騙誰都行，就是別騙我。」

Jim看著他，Jim這個拿謊言當生存條件的人，很自然地說：

「我沒騙你…」

他還沒說完，Sebastian將他扯向自己，抱在懷中，按著他的後頸問：

「那這麼久了，你何時才要說你愛我？」

Jim凝住，他覺得自己沒有力量了，他憤慨的想，什麼都給你了，你竟然還要跟我討最後一點自尊。

他從來不曾對Sebastian說過愛他，因為他只剩這一點點沒價值的東西了。

Jim的呼吸變得沈重，靠在Sebastian胸口，無力反抗他的擁抱。

「我愛你。所以，告訴我你愛我。」

Sebastian輕聲地道。

「No，」Jim悶聲道：

「No.」

他抱著Sebastian，只是說著，No。

直到Sebastian將他壓在牆面上，狠狠吻著，他還是在掙扎呼吸的空檔時執拗的說：

「No.」

 

9

 

John在三天後出院，他住進Moran幫他找的公寓，很簡單的地方，但非常適合他現在的心情。

他需要休息，從回倫敦後就沒好好休息過了，他找了姐姐，在一起吃晚餐時很生氣的發現她的酒癮沒太大改善，還和她的伴侶分手了。

軍方給他的訊息是要請他退役，John很無奈，不過他想這樣也好，總比硬撐著回軍隊，找大夥麻煩的好。

他發現自己有很多空閒的時間，於是他買了台二手筆電，認真的尋找Sherlock Holmes這個人的資訊。

Sherlock是個天才，十二歲就得過大獎，作品以批判人性本質為主，什麼素材都用過。

John不是天才，不可能一看就知道電子藝廊裡那些作品在表達什麼東西，但他是個認真的學習者，從以前就如此，他很專注的研讀有關Sherlock作品的相關評論，好壞他都讀了，於是，他終於稍微看懂一點Sherlock那些奇形怪狀的作品了。

雖然他也弄不懂為何自己這麼在意這個把他打傷的瘋子。

自從離開221B後就沒再見到Sherlock了，但John一直沒辦法把他從腦子裡丟掉，他總是想著那個人不知道如何了，有沒有餓死，還是一樣瘋狂嗎？

更怪的是，John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生他的氣，而他應該生氣的。

John是先見識到他這個人才開始看他的作品的，於是他很容易的就能將兩者結合在一起。

Sherlock的作品在他這個只有淺薄藝術知識的人眼中，其實並不吸引人。John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其中惡意的成份居多。

Sherlock在嘲諷世人，但世人只會給他一堆誇讚，這些讚賞在John眼中很有趣的成了作品的一部份；被笑話的人拼命讚美嘲笑他的人，真的很諷刺。

有一件作品John看了很久，也許因為那是Sherlock第一件問世的作品，叫天界之前。

他看了評論，想著Sherlock冷漠的眼神和突發的狂熱，以及那天夜裡的微笑。

評論說，直擊人心的驚人之作，表現出人性的真相云云。

John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上面，他留心的是，這件作品問世時，Sherlock只有12歲。

12歲的早慧天才可以表現人性的真相，沒人覺得這很…

不對勁嗎？

12歲時的John還在震驚聖誕老人是假的這件事呢。

John覺得那件作品並不漂亮，老實說，和Sherlock其他的作品一樣，它挺醜的。

最少，他覺得自己留下的那幅畫比那天界什麼的美得多，但Sherlock和Moran都說，它是失敗的作品。

一個12歲的小鬼做出來的東西，John忍不住想著，所謂的經驗法則。

「他才12歲，你們這些人在想什麼啊？」

在獨自一個人的夜裡，John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著那些浮誇的盛讚，想到Sherlock那天的笑容，忍不住喃喃自語。

John直覺地認為，Sherlock當時一定很憤怒，他受傷了。

而且，傷口一直沒癒合。

 

※　　　　　　※　　　　　　※

 

Mycroft走進221B時心裡懷著煩憂和恐懼。

Mike一直都有和他聯絡，Mycroft強迫他這麼做的。

Sherlock這幾年算是安份多了，不時有作品產生，沒殺人放火，沒為了奇怪的實驗送醫急救。

當Sherlock那天在電話中吵著要找一個駐阿富汗的軍人時，他第一時間掛上電話，然後直接找上Mike。

Mike說Sherlock從來不曾這麼狂熱過，最少在他成為經紀人的這幾年他沒看過。Mycroft聽著就很不安，他去查了John Watson，沒什麼可疑的地方，於是，他隨Sherlock惡整去，左右別弄出人命來就好。

可是這兩天Mike回報說，John Watson受傷離開了，而Sherlock已經幾天沒出大門。

他不放心，對這個弟弟他從未放心過。

他去調查了John Watson的行蹤，心想，一個正常人大概也不能忍受Sherlock多久，他要逃走很正常。

直到他從監聽記錄中聽到那句話。

『他才12歲，你們這些人在想什麼啊？』

這個醫生說出Mycroft自己當年的想法。

Mycroft走進大門，Sherlock站在房間中央，還好，還活著。

他正對著空白畫布發呆，連Mycroft走近身邊他都沒感覺，通常這個距離已經夠讓Sherlock往他額頭上丟畫刀了。

「Sherlock.」Mycroft喚他。

Sherlock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直視著畫布。

「畫不出來嗎？」Mycroft道。

Sherlock沒回答他。

「我知道他在那裡。」Mycroft道。

Sherlock又回頭看他，Mycroft現在知道為何Mike說，這回不同，Sherlock快瘋了。

Mycroft從他弟弟眼中看到駭人的狂熱，上回他看到類似的眼神時，Sherlock才12歲。

那時是憤怒，這次卻不太相同。

「你知道我不會勸你冷靜點，那沒意義，你做不到的事我說了也沒用，」Mycroft淡漠地道：

「但你很清楚自己犯了什麼錯，所以，去找他，但請牢記你傷害他時的感覺。」

Sherlock需要人提醒。

Mycroft從不曾真的把這個弟弟當什麼反社會人格，他看過真正的反社會人格，在國安單位做官，那種人在他週遭比比皆是。

Sherlock只是太聰明，反應太快了點。

他只是誠實。

Sherlock依舊無言，Mycroft將一張紙片放在沙發扶手上，轉身離開，他明白這時候只能給Sherlock時間自己面對。

 

※　　　　　　　※　　　　　　　※

 

Sherlock佇立在John的公寓門外，他站了十分鐘了。

John在裡面，他可以聽見John走動做事的聲音，門縫下的光影不時閃動著。

John的影子。

他在倒茶，開電腦，應該在看什麼影片，大概很有趣，John在笑。

John應該不知道自己的笑聲很有感染力，那有點輕，音頻略高，帶點鼻腔共鳴，很好聽。

會讓他也想跟著笑。

Sherlock想著，如果他不按門鈴，只是站在這裡，他就可以一直聽著John的笑聲，看著他的影子移動著。

不用去看見他開門時臉上的厭惡和怒氣。

蠢斃了的想法，Sherlock對自己感到不耐。

即使是厭惡和憤怒也好，他需要再見John一面。

Sherlock按了門鈴。

門打開了。

John先是呆了半秒，然後眉頭皺了起來，John在看著他時總是要抬頭，那會讓他額上出現幾條深深的紋路，Sherlock看著那些抬頭紋，想像自己的手撫過時的觸感。

果然，即使是不悅的表情，John這張臉還是他看過最迷人的。

而且John臉上的疑惑似乎多於憤怒。

Sherlock想，先道歉，和平凡人一樣，先道歉。

「Sorry…」他的嘴形停在這個單字上。

John看著他，吸了口氣，有點無奈地道：

「進來再說。」他說著，退到一旁，讓Sherlock進來他的房間。

John的房間很整齊，像個有規律的軍人應有的樣子，床舖得平整，電腦開著，John的確在看影片，螢幕停在一隻小黑貓上。

書桌上還有一本藝術叢書，封面是他自己的作品。

一幅畫靠在牆邊，他的畫。

「你帶走它了。」Sherlock看著那幅畫道。

John聳肩：

「因為你不要了。」

「你真的喜歡它？」Sherlock直視著那幅失敗的作品。

「喜歡，它很美，」John笑著。他房間的小角落有個簡單的廚房，John說著，走過去泡茶：

「最少比你以前做得那些怪東西美得多。」

Sherlock轉身看著他，正在找個杯子要倒茶給他喝，英國人的好習慣，總是先喝茶，再來談。

John喜歡這幅畫，不喜歡他之前那些作品；那些成功的作品。

12歲成名以後，就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他的東西不好了。

Sherlock看著John走向他，遞給他一個馬克杯，便宜的茶包泡的茶。Sherlock接過，

「坐吧。」房間裡沒有多餘的椅子，John拉開書桌前的那張，讓Sherlock坐下，自己坐在床沿。

「我不是故意的。」Sherlock對著他道。

John無謂的點頭，Sherlock低下頭，握著杯子，房間裡很安靜，John在他身前五步左右，Sherlock忽然有個奇怪的感覺，他發現自己現在沒有那麼想畫他了。

他只想就這樣坐著，坐在他身邊。

「你看過我之前的作品了？」Sherlock伸手翻著那本書，那本書很淺顯，是介紹藝術品的入門書。

「嗯。」John喝了口茶，簡單的回答，並不覺得自己在研究他的東西是什麼難堪的事。

「你不喜歡。」Sherlock笑了。這讓John也開始微笑。

「比起作品，我還比較喜歡看評論。」John說。

「為什麼？」

「因為很諷刺，」John自在地道：

「沒看過挨罵的人還拼命說人家罵得好的。」

Sherlock笑開了。

「你會是很好的評論家。」Sherlock笑著道。

「算了，」John搖頭：

「我是藝術白痴，因為是你的作品我才認真看的。」

Sherlock沈默了。他很慶幸身為英國人，因為無論如何他都有杯茶在手，可以擋一下他現在略為尷尬的愉悅。

「我搞不懂的是，為什麼那幅畫是失敗的作品呢？」John認真的問他。

「因為它，並不完整。」Sherlock看著那幅畫道，他現在比當時冷靜得多。Mycroft說的，記住當時的感覺。

「嗯，」John自嘲地笑了，他道：

「我明白了，是因為畫中的人太平凡，長得不夠醜嗎。」

大錯特錯。Sherlock心想，但他從John的表情中看出來，他只是在開玩笑。

「這與美醜無關，」Sherlock喝了口茶，他喜歡John的茶和他的房間，有他的氣味。

「我無法表現出心裡對你的感覺。」Sherlock說出來了。

然後他覺得好多了。

John微微點頭。

「你說得出來嗎？我是說，那個感覺？」John好奇的問。

「不能。」Sherlock直接地道。

畫不出來，也說不出來。

「那個醜怪的東西，」John抬了一下頭，意指書本封面的那個天界之門：

「有表現出你當時的感覺？」

Sherlock不屑地瞄了一眼：

「算是吧，名稱錯了，不然更貼切。」

「你在攻擊他們。」John道，他懂了。

「當然，一群俗不可耐的蠕蟲。」

「你看到我的時候，也是覺得，我是個值得嘲諷的對象？」John認真的問，畢竟Sherlock之前作品的主題都是諷刺性的。

Sherlock凝視他，John覺得他的眼神好像很憤怒。

「不，我沒有那種想法，你很不同。」Sherlock過了很久，才緩緩的說。

「那裡不同？我也是一般人。」John道，雖不是蟲，也算俗人了。

「你不一樣，你很…美麗。」Sherlock從他腦子裡努力找出適切的形容來，而他只想到這個。

John還是微笑著，他好像有點明白了。

John想了一下，他起身，將手上的杯子放在書桌上，順手拿開Sherlock的杯子，低下頭，吻了一下Sherlock。

Sherlock覺得他的腦子當機了，而John的笑容令他有窒息感。

John摸著他的臉，想著，這個畫不好他的人，覺得他很美麗。

「你不是畫不出來，」John沈聲道：

「你是不敢畫。」

Sherlock的呼吸沈重，他腦子裡有金屬撞擊的感覺。

「為什麼，我不敢畫你？」Sherlock不由自主的問他。

「因為你只會攻擊，而且，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白痴。」John道。

Sherlock看著他，這個大兵，用坦白堅定的眼神攻打他，用力撞破了他一直防守得很好的地方。

Sherlock起身，推開椅子，抓住John，將他抱緊在胸前。

終於再次碰觸到John時，Sherlock忽然清楚了一件事，什麼作品，細節，神韻，都不重要了。

沒關係的，我可以不要畫你，我只要你。

Sherlock狂躁地想著。

「我要你。」Sherlock小聲地道，他向來誠實。

這是他的初衷，而他現在才弄懂，他只是想要John。

「我知道。」John回答他。

Sherlock放開他一點，看著他，John泰然笑著，了然於胸。

可惡。

Sherlock低下頭，毫無章法的吻著他，他的手扯著John的頭髮，指節在他髮際裡抓撫著，John在他的擁抱裡，他手心裡有這個人的溫暖。

John用了點力氣推開他，笑著脫下自己的外套，丟在一旁。

他的眼中有挑釁的意味。

Sherlock隨著他的動作，脫下大衣，然後伸手拉開John的襯衫，John也不客氣的扯著他的衣服。

他們倒向John的小單人床，兩人手忙腳亂的拉扯著對方的衣服，氣喘噓噓的把對方脫光，Sherlock緊貼著John，用全身的皮膚感受這個人。

他靠得死緊，壓制著John，纏著他，這個人是他的。

他們彼此擁抱，親吻著，磨擦著對方的身體，Sherlock在John的肩傷上吻著，John嚐著他的頸子，在上面留下痕跡。

John的皮膚在他的接觸下發熱，他用腿頂著John，感受他和自己同時變得緊繃的身體，放任慾望在他們之間流竄。

John在他懷中到達高潮，Sherlock還是不願放開他，他輕按著John的頭，讓他在自己的胸口喘息，John的氣息只隔著層皮膚，傳進他的心臟。

那個稍早被他攻陷的地方，現在很溫暖。

Sherlock不想動，John也不想，他們擁抱著，John靠著他的胸口睡著了。

Sherlock看著他安睡的臉，用手撫摸著。

他還是好想畫他。

Sherlock起身，他在John的桌上隨手拿起一本筆記和鋼珠筆，望著John開始畫。

他沒有畫很久，只有10幾分鐘，完成時，他看著這張小素描。

Sherlock笑了。

它依舊不完美，但終於，終於接近他想表現的東西了。

 

10

 

「為什麼你決定展出了？我以為你不想公開的？」Jim坐在Sebastian工作室的摺疊椅上，膝上放著個煙灰缸，手指夾著煙，漠然的看著Sebastian幫作品編號，整理。

Sebastian打算展出這一系列阿富汗的戰場攝影，這組作品裡，主角幾乎都是John Watson。

他扛著槍，抱著孩子，和同袍一起行軍，都是他。

「也是時候了。」Sebastian淡淡地道，手上的工作還是在進行著。

Jim安靜地看著他工作，像從前一樣，他一直很喜歡就這樣陪著Sebastian，看著他一身寬大白襯衫，自在專注的樣子。

即使是以前，當他們還只是兩個在街頭打混的惡少時，他就很喜歡看Sebastian在腰間藏把刀，走在他前面，對每個打算找他們麻煩的人開扁。

雖然每次都是因為Jim先鬧出事情來的。

前兩天John傳訊息過來，說他要搬家了，他打算回Sherlock的公寓去。

Sebastian接了電話，過半天後就決定要將這批作品展出，Jim心想，是因為John Watson已經不再是他的了嗎？

「你要是不甘心，」Jim淡然地道，好像事不關己一樣：

「我可以想辦法把John Watson弄回來，很簡單的。」

Sebastian停下手邊的作業，轉頭看他，若有所思。

「我永遠搞不懂你在想什麼。」Sebastian笑著道，又回過頭繼續工作。

「沒什麼，你是我哥兒們，你要的東西我當然要幫你弄來。」Jim無所謂地道，又點了一支煙。

「John又不是物品。」Sebastian道，沒看他。

「那他是什麼？」Jim問。

Sebastian回頭看向他，Jim抽著煙，直視著他，臉上沒有笑意，表情淡漠，眼神認真。

「他是個很迷人的人。」Sebastian看了一眼牆面上John的照片道。

「嗯。」Jim點頭，眼睛垂下望著地面，Sebastian現在看不清他的眼神了。

「補捉他的影像是很美的經驗。」Sebastian盯著Jim，輕聲道。

「Ok，一句話，你什麼時候要？」

「要什麼？」Sebastian打趣地笑了。

「他啊，John Watson，我去弄來，很快的。」Jim笑著道。

「怎麼弄？」Sebastian抱著胸，望著Jim。

「綁架，拐騙，怎麼都行，還是要除掉那個Sherlock Holmes，」Jim的語調很輕鬆，有些刻意：

「全都沒問題。」

Sebastian微笑看著他，Jim的動作不像他說得這麼輕鬆，而且，煙抽得太急太快了。

這個小鬼。

「Jim，你知道攝影時什麼最重要嗎？」Sebastian丟下手上的工作，走向他。

「什麼？」Jim抬頭看他。

「你做過燈光師，應該很清楚，光最重要，光線決定一切。」

「所以呢？」

Sebastian走到他面前，把他手上的煙拿走弄熄，道：

「我不需要他了，他的光我已經到手了，而且，往後有人會讓他變得更明亮，而我做不到的。」

Jim看著他，心想，這表示什麼？Sebastian死心了？

「我一直沒有跟你說清楚這件事，因為我覺得你應該了解的，」Sebastian的手撫過他的髮際，像幼時Jim挨了揍，跑來他身邊躲著時那樣：

「無論是什麼東西，任何人，對我來說都只是作品而已，他們很美，但他們不屬於我，他們屬於我的鏡頭，你才是屬於我的。」

Jim側著頭，他喜歡這個觸感，安全的感覺。

雖然在Sebastian身後，他不只一次對自己說過，該死的傢伙，別再讓我更愛你。

「你走了，還愈走愈遠。」Jim悶聲道。

「因為你，我才敢走這麼遠。」Sebastian笑著說：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那天嗎？你在逃跑，跑到我家院子裡來了。」

Jim沒說話，怎能忘的了，他那時才8歲，Sebastian站在那裡說，過來。

然後把他護在身後，頭抬的高高的，瞪著他老爸。

那時Seb就像這樣，摸著他的頭，保護他。

「我一直記得你當時給我的感覺，那東西無法在別處找到，」Sebastian道：

「所以我敢離家，那兒都敢去，我知道我總在流浪，但我的心很安定。」

因為離家出走的感覺很好，那代表他還有家可以回。

而且，不這麼走開，Jim這個心思如火，隨時要飛到什麼怪地方的人，要如何能一直記著他呢？

Sebastian有些無奈地想著。

Jim看著他，Sebastian淡然的笑意很美，Jim心想，完了，我這輩子都逃不掉了。

Sebastian蹲了下來，用雙手捧著Jim的臉，強迫這個又想張望別處的人看著他。

「你不是我的作品，你是我的心，從未遠離我。」

在亂糟糟的那十幾年裡，這個總是在找麻煩的Jim Moriarty是Sebastian碰上最美好的事物，他一直都是這麼想著的。

Jim看著Sebastian，他從未自這個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他們不這麼做的，他們只會打屁，玩樂，做愛。

他沒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那不是Jim擅長的事。

Sebastian起身，他知道Jim不會說什麼的，也不用說。

他繼續完成他的作業，Jim的心情好多了，他甚至開始想著要不要去倫敦塔弄那個皇冠來裝飾Sebastian的展場。

「有件怪事，當年我幫你拍的那張照片，你坐在我家圍牆上抽煙，我逆著光拍的那張，還記得嗎，」Sebastian邊整理邊問：

「我一直收著的，找了幾年都找不到…」

在我這裡，Jim心想。

他微笑看著Sebastian，對方瞄了他一眼，陽光從窗外反射進來照在他的金髮上，像極了那日午後，Sebastian對著他拍照時，臉上映著的光。

這個光他可以追一輩子。

那張照片Jim不打算拿出來。Seb不久又要離開，這回要去南美，Jim想著，給他留點懸念也好。

當Sebastian不在的時候，Jim只好自己找樂子了；電影圈可以玩得好像更多，整死幾個好萊塢大老應該很好玩。

等那天Sebastian跑不動了，終於安心留在他身邊時，Jim Moriarty自然會收手。

不然，等待的日子該有多無聊啊。

 

※　　　　　　　※　　　　　　　※

 

「又失敗了？」John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個畫家一臉不滿的樣子，盯著畫板不發一語。

John走到他身邊，他驚訝的發現，即使是他這個門外漢，也看得出來這幅畫真的很好。

比他放在樓上房間裡那幅好很多。

「這幅很完美了。」John誠心地道。

「不，還不足，還有很多東西我沒表現出來。」Sherlock道。

Sherlock還是不滿意自己的作品，但他現在不緊張了。

原先那種急著想表現出來的心情消失了，他發現急也沒用。現在每天看著John，才知道他當初犯了多大的錯。

這個人一直在變化，就像樂曲，在一個主題下，不停的出現瑰麗的變奏；美妙絕倫。

畫John變成一種享受，Sherlock其實不想結束它。

但John卻急了，他看著Sherlock把畫板拿下來，擔心他又要發瘋。

Sherlock將畫放在一邊，回頭看到John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笑著道：

「這只是初稿，我有更完整的計劃。」

「你的意思是更瘋狂的計劃？」John有些無奈。

當然，你本就引人發狂。Sherlock想著。

他走向John，將他攬在身前，深深吻著。

過了好久，John開始覺得呼吸困難，他笑著退開道：

「我怎麼覺得你的計劃可能很恐怖。」

Sherlock笑得可愛親切，他大腦裡想的卻是這個軍醫還算聰明，要拐他脫光了躺在沙發上讓我好好畫個幾天可能要花點時間。

值得努力的事。

「你是醫生，你知道要能看見事物，光是必須的。」Sherlock放開他，看著那幅初稿道：

「光會型塑萬物，而你，不是被光影顯現出來的，你是光本身，我的計劃就是設法靠近你。」

他轉頭，笑著看John。

Sherlock把他說的太好了點，John想。

其實，Sherlock現在臉上的笑容，才像是個發光體。

John望向他的畫，這幅Sherlock仍不滿意的東西，他覺得自己只是個光導體，在導引這個天才發出更美好的光芒。

因為這幅畫比他之前看過的，都美得多。

不知道Sherlock的計劃完成時，會出現什麼美妙的東西，John熱切地想著。

「對了，通知Mike，那個沒靈魂的人我下週交件，看在他很可憐的份上。」Sherlock淡然地交代著。

我變成你的助手了嗎？John沒好氣地想著。

但他還是默默地去打了電話，給自己找了個藉口，與其讓Mike接到Sherlock那沒人性的電話，不如他來打會好一點。

Mike對John的存在有直面奇蹟之感，他聽到那個消息只差點沒跪下謝謝上帝的保佑。

John斷線後回頭看Sherlock，這個宅男居然在穿大衣準備出門。

「別呆站著，走了。」Sherlock將John的外套丟給他。

「去哪？」

「去看好玩的東西。」Sherlock笑得很神秘。

 

※　　　　　　　※　　　　　　　※

 

「這個展覽很特別嗎？」John問他，畢竟，他上回進藝廊是為了把妹。

「算是吧，最少合我心意。」Sherlock道。

好吧，John心想，要是像你做的那些怪東西就算了吧。

他們走進藝廊，John在門廳前看到，Sebastian Moran的名字。

Moran辦個展卻沒通知他？John覺得很驚訝。

「你在想他為何不通知你嗎？」Sherlock有些得意地問。

John最近覺得Sherlock好像會讀他的心一樣。

「你看就知道了。」Sherlock挽著他的手走進展場。

John才一走進去，就嚇到了。

他看到自己的影像，到處都是。

John呆立當場，他想起當初Sebastian在阿富汗時每天拍個不停，問他在拍什麼，他笑而不答。

原來…

「這很驚人，」John四下張望著道：

「我該說榮幸嗎？」

「榮幸的是他。」Sherlock沒好氣地道。

John往前走，他一幅幅的看著，那是他自己在阿富汗時的經歷，有些入鏡的同袍甚至已不在人世。

「很感動嗎？」Sherlock靠近他，笑著道。

「說不上來，所以，你當時跟他說的那個，我沒看過的東西…」

「嗯，我想他也不好給你看吧。」

John認真的看著，Sherlock陪著他，他們在那張背影前駐足，John看著那個女孩的臉，深吸了一口氣。

Sherlock的眼光集中在他身上，他幾乎可以看見John當時的心痛。

那讓他也莫名地痛了起來。

Sherlock看著四周，不可否認的是，Moran的確成功的捉到John的靈魂了。

但只是一部份，他在John身上看到的更多。

John將視線收回，他望向Sherlock，那個人看來不太開心。

「不高興？」John問他。

「我會表現得更好。」Sherlock傲然地抬著頭道。

John想，自己又不是安迪沃荷的瑪麗蓮夢露，有那麼多好表現的嗎？

他笑了，輕聲道：

「不急，反正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畫。」

Sherlock凝視著John，心想，他如何能這麼泰然的說出這樣的承諾？

要不是太輕浮，就是真心如此。

Sherlock相信是後者，John的眼睛很清楚的給他答案了。

「好，就花上一輩子，我也一定要將你這個人完整的呈現出來。」Sherlock的堅定中帶著幾分孩子氣。

John微笑著看他，這個耀眼的人。他在想，Sherlock搞不好過幾天就對自己這個凡人沒勁了。

不過，由於他現在不服輸的神色如此迷人，所以，在人來人往的畫廊，John抬起頭，把這個高個子的人壓下來一點，給了他一個吻。

有趣的是John Watson的估算錯誤，Sherlock真的花了很多時間進行他的計劃，而當Sherlock終於完成那幅作品時，已是30年後的事了。

據畫家本人的說法，這幅畫其實從未真正完成，他只是暫時停筆。

那幅畫被放在蘇塞克斯鄉間的別墅畫室裡，在他們有生之年，除了畫家本人和主角John Watson以外，沒有任何其他人看過。

在很久很久以後，他們都不在了，富比士的拍賣場上，這幅天價畫作被譽為Sherlock Holmes一生中最完美動人的作品。

 

＿＿＿＿＿＿＿＿FIN＿＿＿＿＿＿＿＿